第229章 羽靈

  我出生在一個穩定且幸福的家庭。


  作為這片土地的外來者，我的父母，以及父母的父母，早已適應了這片土地的規則，為後代開辟出了安穩的容身之所。


  我的父親總對我說，我們是最幸福的一代，不用擔心第二天餓肚子，也不用害怕在睡覺時被抱有敵意的其他寶可夢襲擊，能夠無憂無慮地度過弱小的童年時期，茁壯成長，然後繁衍後代，完成一生的使命。


  每每提起這些，他總會自豪地向我展示他鼻梁上那條觸目驚心的傷痕。那是在我出生之前，父親同我一樣還是毛頭小鷹時，在一次保衛領地的戰鬥中，被貓鼬斬用‘撕裂爪’留下的屬於戰士的印記。相比之下，我的身體太過完好，甚至還不及我的小妹——即便是一隻翅膀還沒能發育完全的禿鷹丫頭，也曾有過單槍匹馬對抗想要偷盜樹果的長鼻葉，並堅持到父親趕到的光輝戰績。


  我是這一代三個孩子中唯一的一隻毛頭小鷹（注）。自從我的小妹出生後，父母便將幾乎所有的資源傾注在我身上，為的就是讓我早日進化成勇士雄鷹，接過父親的重擔，守護好這個小小的家庭。


  “不要留戀舒適的草窩，因為天空才是我們永恒的家園。”


  這是我們家世代流傳下來的訓誡。我從未見過爺爺奶奶的模樣，因為在父親進化成勇士雄鷹，能夠獨當一麵之後，他們便毫不猶豫地離開了溫暖的小窩，追尋祖輩的足跡，去尋找血脈中銘刻的故鄉模樣。


  可想而知，當我成功進化，以及未來我的孩子成功進化之後，我的父親和我也終將離開這成長的熟地，踏上漫長而未知的歸鄉之路。


  每想到這樣的未來，我總會覺得……有些害怕。


  “害怕？”父親聽到我的疑問，似是覺得有些好笑，“勇士雄鷹的後代可從來不會有‘害怕’這種情緒……再說了，藍天之下，哪裏不是我們的故鄉呢？孩子，你要好好努力，這樣，我才能走得安心——我們蒙受‘羽靈’的恩澤，但每份饋贈，都早已在暗中標注了價格。這裏太過接近‘神’的國度，因此，我們可以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但決不能在老死在這裏。”


  是的，從出生那一刻起，我就能感應到冥冥之中，那令每一隻飛行寶可夢臣服和歡愉的力量。祂的存在就像那高懸在藍天之上的太陽，溫暖而又耀目，讓每一隻飛行係寶可夢發自內心地敬畏，生不出任何挑戰天冠山頂的念頭。


  在神的注視下茁壯成長，在神的祝福中踏上旅途，這就是天冠山上每隻飛行係寶可夢的宿命。


  可是，我害怕爭鬥，害怕失敗，害怕有朝一日離開我們溫暖的小窩……雖然您可能從未有過這種情緒，但我清楚地明白，我就是在“畏懼”。


  我渴望成長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卻又畏懼長大後要背負的責任；我向往廣闊的藍天，卻又畏懼飛翔無所依靠的孤獨，畏懼失力墜下時，那粉身碎骨的結局。


  這無疑是無用的緊張，因為……直到現在，我仍未能學會飛行。


  或許是由於吃得太好，我擁有著強健的體魄，長著強壯的雙翼，攻擊力比起父親也毫不遜色，卻唯獨不知道該如何利用好這份力量，平穩地遨遊本來就屬於我的藍天舞台。


  “孩子，你太緊張了，放鬆…放鬆！”


  父親有些無奈地用‘蠻力’撥開了我僵硬的翅膀，又一次講述起了飛行的要點，殊不知我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然而知道與做到，完全是兩碼事。


  “記住了嗎？別緊張，再試一次！”


  恐怖的失重感再度襲來，我驚恐地睜開眼睛，眼前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我努力揮動著翅膀，緊繃的肌肉卻全然無法阻止身體下墜的勢頭。


  我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失重感陡然消失，母親溫暖而柔軟的背部再一次將我從絕望的邊緣撈了回來。


  “我太沒用了……”


  ……


  化夢藏身在夢境的陰影中，一臉茫然地看著毛頭小鷹一次又一次從虛構的山崖上跳下，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被不知從什麽地方出現的禿鷹娜準確接住。


  夢境是生命體深層潛意識的真實反應，很難作假，也就是說，這家夥真是做夢都在想著學習飛行。


  這正是化夢困惑的地方，因為對一般的飛浮寶可夢而言，飛行……應當是本能才對。


  至少，剛從蛋裏出生的化夢在形成自我意識、開啟記憶之前，就已經能夠隨心所欲地控製體內的毒瓦斯密度，完成浮空和各種飛行動作。


  “回頭問問叉字蝠有沒有特意去學過飛行……”


  旁觀數次毛頭小鷹循環往複的跳崖-被救起-挨罵-再跳崖的夢境，以及其父母和兩個妹妹在夢境中的正麵形象和性格特點，化夢大致猜到了這個小家夥被扔下來的前因——多半是他的父親暫時失去了教導的耐心，抱著碰碰運氣的想法把孩子扔下陡崖，說不準能喚起他的求生欲，突然開竅飛回來呢。


  不料這條人跡罕至的山路居然來了一位實力不明的“訓練家”，讓孩子陷入了危險的境地，這才讓兩位家長舉棋不定，隻敢在遠處觀察爭吵，既想殊死一搏救回孩子，又擔心化夢這邊的戰力過強，一去不返，連累整個家庭分崩離析。


  想通這些後，化夢便稍稍鬆了口氣，看來把毛頭小鷹就這樣扔在原地放置不管，才是不打擾他們家庭的最優選項。


  正欲結束‘食夢’，退出夢境，化夢不意間看到懸崖旁布置再變，勇士雄鷹和藹地收起翅膀，站在毛頭小鷹身旁，迎著遠處緩緩落下的夕陽，正解答著有關“害怕”的問題：


  “害怕？勇士雄鷹的後代可從來不會有‘害怕’這種情緒……”


  無所畏懼麽……真是天生的戰士，可惜這類寶可夢往往不怎麽合群。化夢腦海中閃過肯泰羅、圈圈熊等百代森林知名混亂製造者的形象，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幾句，‘食夢’的光圈晚出現了一會，緊接著，卻是被化夢忽地掐滅了。


  化夢聽見勇士雄鷹接著說道：“我們蒙受‘羽靈’的恩澤……”


  ‘羽靈’？‘神’的國度？


  沒有固定形象的神明，一定範圍內能吸引特定屬性寶可夢……這不正是古神的特點麽？


  直奔冰係古神而去的化夢，從未想過自己在旅途中居然會找到另一位古神的線索。


  “什麽？你問‘殘響’……”化身為鬼斯模樣的尼亞坡裏在毛頭小鷹的夢境中緩緩具現出來，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這裏可是天冠山！是‘神’開辟時空，創造萬物的聖地！你居然問吾能不能感應到飛行係的‘殘響’……”


  被尼亞坡裏劈頭蓋臉罵了一通後，化夢才明白自己的問題有多麽愚蠢。天冠山脈是整個神奧地區神秘度最高的區域，即便人類科技已經發展到了信息航天時代，發射的衛星早已突破了地球引力的限製，天冠山頂仍然籠著古老神話的朦朧光暈，不斷激發著人類研究者的好奇與鬥誌。


  而對切實存在著的古神們來說，‘神’並非一個杜撰出的虛無概念。祂們知道自己是真‘神’的造物，敬畏之心早已印刻在了他們的靈魂之中，因此，哪怕桀驁如曾經的尼亞坡裏，也從來不會自詡為‘神’。


  “不要試圖窺探‘神’的國度…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尼亞坡裏少有地露出了嚴肅的神情，“‘神’在天冠山頂完成了創世，所以，這附近具備所有類型和屬性的‘殘響’，吾甚至無法推算出其形成時間。”


  也就是說，尼亞坡裏牌雷達在這裏總算是失靈了。化夢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忽然想起在離開水脈市前，東鋼拜托過自己的一件事情：

  “化夢，如果你在旅行中發現了和銀河隊有關的線索，請務必及時告知竹蘭小姐。他們奪走了‘槍之鑰’，很可能對天冠山有所圖謀。”


  傳說‘槍之鑰’是開啟位於天冠山的‘神之國度’的鑰匙。以闌尾的那種近乎病態的執念……是一定會親自前來天冠山，確認‘神’的存在形式的。


  雖然在天冠山上，尼亞坡裏無法從根據‘殘響’濃度判斷神器或古神封印地的方位，但多少可以察覺到‘殘響’的異常暴動。既然至今為止祂還未能做出什麽警示，想必銀河隊的動作還沒有那麽快。


  化夢長吐一口氣，感覺到視線中的畫麵開始變得扭曲和失真，唯一畫風正常的自己正在被夢境的一切猛烈地排斥著。


  毛頭小鷹就要醒過來了。


  遲到的新年快樂。


  注：在遊戲中，性別比1：0的全員猛男們隻能靠百變怪繁衍後代，這在真實的世界裏稍有些不合理，因此我做了一些改動，即勇士雄鷹與禿鷹娜的後代，雄性皆為毛頭小鷹，雌性皆為禿鷹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