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另一個選擇
顯然，菜種的父親並非正常入眠，而是像叉字蝠和海兔獸一樣，被‘枯蔓之藤’扭曲了積極行動的意誌，強行陷入了沉睡。
這就相當於一台高功率運作的儀器被掐斷了電源，而內置的備用電源隻夠支撐最低功率的運作，使機器隻能執行預先設定好的簡單程序。
對菜種的父親而言，十年前埋下‘奇跡種’、一至兩年前強迫菜種接手百代道館，以及幾天前菜種被‘枯蔓之藤’的‘種子’吞噬的場景，是他最難以忘懷、最牽腸掛肚的三段記憶。因此，他的潛意識中不斷重複著這三段記憶，似是在悔不當初，又似在回溯過往，企圖尋找另一條出路。
如果現實中的戰局變得急迫，小細胞就會用超能力刺激耿鬼的身體，強行讓化夢從‘食夢’狀態中脫離出來。目前夢境狀態還算穩定，於是，“看”過一遍記憶的化夢，決定做一些積極的嚐試，從菜種父親這裏探出更多關於尼戈瑞薩的情報……或許還能找到解決目前困境的辦法。
幼年菜種很快便消失在油竺和化夢的眼前。化夢定了定心神，將自己的外形改變成訓練家化夢的模樣，走到木盒跟前，攔在了油竺和地麵的小土坑之間。
“與其無意義地重複著既定的結局，為什麽不試著做出改變呢？”
化夢“說”出了使用‘食夢’後的第一句話。如他所預料的那般，原本穩定的夢境忽然抖動了一下，像是全自動運作的程序突然跑出了一行來自外界的代碼。
油竺的動作也隨之停頓。他緩緩抬起頭，渙散的雙眼望向化夢身後的虛無霧氣，嘴唇囁動著：
“菜種……”
四周的場景如雪片般崩塌，而這一次，裝有‘奇跡種’的木盒，依舊完好無損地被握在男人的手中。
夢境的內容發生改變了……是因此停滯，還是發掘出更深層次的潛意識？化夢沒再出聲，靜靜等待著夢境完成重構。
仿佛被按下了倒放鍵，崩塌的雪片以違背物理規律的運動軌跡重組成岩石輪廓的地麵和岩壁。
虛無的霧氣吞噬了全部的微光，此刻夢境模擬出的場景，似乎是一個昏暗的洞穴。這並非真正的黑暗，所以化夢無法用耿鬼的黑暗視覺觀察四周，隻能像一個真正的人類那般，借著油竺和另一個老嫗手中晃晃悠悠的提燈，竭力參悟著石壁上的輪廓。
然而老嫗並不打算給化夢這個機會。她的手一個哆嗦，提燈移向另一側，壁上的圖案就重新被黑暗所吞沒。
“小油竺啊，你真得決定好了？”老嫗個頭不大，卻顯得十分健壯，與“老氣橫秋”一詞全然扯不上關係，“根據《古秘之書》的曆法，幾年之後，神奧地區就將迎來另一個輪回，你家族傳下的那一粒種子…對應的‘神明’尼戈瑞薩並不是一個友善的存在。”
男人繼續沉默著。他在真實的記憶中或許說了些什麽，但此時的化夢無從得知。
老嫗連連點頭：“這樣我就放心了。小油竺啊，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心氣的孩子，但千萬不能操之過急……”
對話戛然而止。似是被這番對話勾起了難以言喻的情緒波動，夢境的轉場陡然變得急促起來。破碎重組後，夢境變成了一個四四方方、天花板低垂的會議室，長條形的暗色木桌兩側坐滿了西裝革履的體麵人，烏泱泱漆黑一片，光是在男人的視角目睹這一幕，就簡直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不記名提案十一：提議現百代道館館主油竺加入聯盟議會。”
“……”
“不記名提案十四：提議公開化競選新任百代道館館主。”
男人沉默地坐在長桌的頭側，在場的人類多數麵部模糊，唯有正宣讀議案的現任冠軍悟鬆，和坐在長桌左翼的另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壯年男子，麵容格外清晰。
那壯年男子麵貌英俊，黑發褐瞳，嘴角微微上揚，絲毫不掩飾對油竺挑釁的目光。明明沒有見過，這人卻給到化夢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格雷姆·維爾德……”
油竺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名字，雙手緊握，滔天的恨意在他的夢境主場化作實體，將壯年男子撕成了碎片。
格雷姆·維爾德……維爾德家族？化夢頓時了然，阿希莉·維爾德和阿倫薇婭·維爾德兩位老熟人都是黑發褐瞳，難怪會產生強烈的即視感，原來是維爾德家族的血緣特征。
饒是化夢再沒有政治天分，也能從油竺的反應讀出，這兩個提案必然是維爾德家族預謀已久的計劃。油竺的家底在百代市，也知道草係古神尼戈瑞薩被封印在百代道館的土地之下，甚至還早早就取得了草係神器‘奇跡種’，隻差一個符合資質的附者，就能將古神的能力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他完全沒有必要卸任道館館主，離開百代市。
但偏偏有人想讓油竺離開百代市。明升暗遷，這是維爾德家族對油竺赤裸裸的陽謀，而當時的聯盟內部，似乎並沒有多少人站在油竺這一邊。
事實證明，維爾德家族的陽謀以失敗告終，這場“公開競選”反倒成了菜種的助力。初出茅廬的菜種順利接手了其父親的位置，並擊碎了所有質疑，讓百代道館館主的位置更加牢不可破。
然而……這個勵誌的故事，實際上似乎並不那麽美好。
化夢默然地注視著油竺的背影，看到那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場景的木盒，仍被死死握在他的手中。在這條世界線上，油竺聽從了化夢的建議，沒有將‘奇跡種’埋於道館後院，而他的意誌，正在試圖模擬這個選擇引向的未來——十年之前，油竺必然早就猶豫過，掙紮過，這不過是他當時思緒的再現罷了。
接下來的夢境平緩了許多，卻是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鍵，菜種的身影時而出現，時而消失，似是油竺在迅速回溯著自己的記憶，回憶著菜種成長的每一個細節。在化夢的視角中，菜種從一個連精靈球都握不穩的小女孩，逐漸成長為一個朝氣蓬勃的訓練家，而在這個過程中，夢境的中心場景永遠是道館後院，那個在現實中被埋有‘奇跡種’的土坑。
“……我還不想接手道館！”
菜種哭訴著，身旁跟著的小甜卻還不是羅絲雷朵，依舊是一隻弱不禁風的含羞苞。
時間點再度來到菜種被強迫接手道館的那一刻。與上一輪夢境第二幕不同的是，那個裝有‘奇跡種’的木盒，此時依然被握在油竺的手中。
沒有‘奇跡種’的力量，菜種到這時候還沒能讓小甜進化成羅絲雷朵？
化夢皺著眉頭，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了不好的預感。尼亞坡裏的力量使自己從鬼斯直接進化為了耿鬼，尼塞切特使小細胞直接進化成了人造細胞卵，由此看來，菜種那超越年齡的強大實力，也與尼戈瑞薩的神器‘奇跡種’脫離不了幹係。
但在這條世界線中，生活在百代道館中的菜種無從接觸到‘奇跡種’的力量，那麽她的實力……
畫麵再轉，夢境切換到了百代道館的對戰場地。油竺落座在觀眾席上，身旁是兩位看不清麵貌的男人，場地中，菜種與羅絲雷朵在一側，而另一方……居然是阿倫薇婭·維爾德與她的超甲狂犀。
從電子記分牌來看，這場3V3的對決已經進行到了最後關頭，雙方都戰至了最後一隻寶可夢。但相比氣喘籲籲的羅絲雷朵，屬性大劣的超甲狂犀卻顯得遊刃有餘。
“岩石炮。”
超甲狂犀緩緩抬起手中的炮管，瞄準了半跪在地上的羅絲雷朵。
“小甜，快用‘日光束’啊！”菜種急得直跺腳，毫無現實中麵對挑戰者的那番從容和冷靜。
“轟！”
如隕石一般裹著灼熱紅光的岩石炮彈從超甲狂犀的炮管中噴出，正麵迎上了羅絲雷朵倉促間造出的‘日光束’，一時間居然不分上下。忽然，夢境內黑霧湧動，那‘日光束’的勢頭明顯弱了許多，被‘岩石炮’一鼓作氣衝散開來，再無力挽回菜種的敗勢。
轉折很生硬，這恰巧說明真實的過去中發生的這場戰鬥，結局是相反的走向，夢境隻做了有限的模擬。油竺對‘奇跡種’的效用和隱患心知肚明，但在真實的過去中，他仍是埋下了‘奇跡種’，借助神器的力量對菜種揠苗助長，就是害怕目睹眼前這一幕吧。
菜種的安危與道館的存亡，哪一個更重要？
作為一名父親和道館的所有者，這個問題並不容易回答。十年之前，或許抱著賭一把的念頭，油竺將‘奇跡種’埋進了後院的土壤中——萬一尼戈瑞薩並非老嫗說得那般邪惡呢？
事到如今，這場夢境不過是一位父親的懺悔罷了。若是真能回到過去，化夢相信，油竺斷然不會再有半點猶豫。
夢境走到了盡頭。油竺站起身子，又一次踏在了道館後院的土地上，又一次麵臨那個無解的選擇題。
他看向化夢，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靈魂深處傳來令人心慌的悸動，化夢知道，這是小細胞在提醒自己，是時候離開油竺的夢境了。
“我會救出菜種的。”化夢說道。
油竺的雙眼短暫有了神采，他直勾勾地看著小男孩的身影如泡影般消散，隨即垂下頭，繼續永無止境的回憶與選擇。
意識回到本體，化夢睜開眼，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已被藤蔓層層束縛，動彈不得。
“小細胞！”化夢心頭一顫。
人造細胞卵比耿鬼的狀況好不到哪去，但他卻隻是怔怔地睜著眼，好似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
在化夢使用‘食夢’的這段時間內，小細胞被‘枯蔓之藤’控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