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取信
雨勢不減，濤聲依舊，被埋在厚實雲層之上的太陽，隻能通過調低亮度的方式，通知鋼鐵島上的住民們，黑夜即將降臨。
利昂下意識喚出波導，發現眼前耿鬼這番作態並非作假。
“別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
利昂輕哼一聲，眼睛刻意瞟向了別處，抬手將化夢遞出的解毒藥推了回去。
站在對方立場上，若真是圖謀不軌，在打倒自己後，一定會遭到海灘上所有野生寶可夢的圍攻，還不如假意救下自己，以圖求關鍵時刻的倒戈一擊。
但客觀來說，無論從波導還是自身直覺，利昂確實感覺化夢對斯垂戈沒有惡意，真切希望這一行意料之外的訪客能為鋼鐵島提供一些援助。然而事關族群未來，利昂實在不敢將籌碼賭在自己的直覺上。
他尤其記得不久前的那一天，亞玄和路卡利歐找到自己，一臉嚴肅，以上級命令的口吻要求自己盡快完成進化——據可靠消息源，塞切克即將撕毀兩族延續數百年的神聖契約，發動對斯垂戈的攻勢，目標正是斯垂戈世代奉為聖物的那把“波導勇者之劍”。
自那一刻起，利昂就再無法變回從前那個天真頑皮的利歐路了。他本能抗拒戰鬥，更害怕在未來的戰場上，麵對曾經親如兄弟的塞切克朋友。
但他卻又不得不握住鋒銳的鋼鐵之劍，加倍努力地磨練自己的戰鬥技巧——他更害怕失去恩重如父的二位師傅，失去自己的家園，害怕弱小的自己成為斯垂戈的葬送者，被永久釘在敗者的恥辱柱上。
“可是……我還是無法進化。”
人類的藥劑效果簡直堪稱神效。明明已經被毒得全身發紫，痙攣不已，在噴灑藥劑後，居然不過幾分鍾就將毒素盡數祛除幹淨了。
利昂低頭看著自己已經消去浮腫的雙手，眼睛習慣性地就瞟向那一對白色圓塊。
忽然，利昂猛地抬起了頭，陡然升出警惕：“等等，你怎麽會隨身帶著人類的藥品？”
尋常的野生寶可夢可絕對不會隨手摸出一瓶解毒藥——尤其對方還是一隻不會中毒的耿鬼。
利昂再次全力催動波導之力，等待著耿鬼做出解釋。一旦發現破綻，利歐路將會竭力發出求援信號，哪怕傳不到封印祭壇，也會讓一定範圍內的所有受過斯垂戈“波導印記”的寶可夢得知有外敵入侵鋼鐵島。
這個舉動的後果，當然是使得斯垂戈提前進入戰爭狀態，並徹底打破原生寶可夢們的平靜生活。利昂神經緊繃，雙拳緊握，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關鍵信息，導致全局性的決策錯誤。
然而耿鬼卻絲毫不見緊張神色，反倒是從身體裏掏出一個背包，以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道：“很奇怪嗎？我們是四處旅行的探險隊啊，總不可能回避人類的社會吧。”
見利歐路麵色十分戒備，化夢似是恍然，補充道：“你擔心這些藥品是我們從人類手中搶來的？沒那回事啦……你知道寶可夢聯盟嗎？我和神奧聯盟冠軍，以及幾位道館館主的關係還不錯，他們樂意資助我們探險隊四處旅行——人類的藥劑總比樹果好用一些。”
化夢倒也沒說謊，自己確實與竹蘭、菜種關係不錯，隻不過她們讚助的是“人類訓練家化夢”，而非所謂的“旅行者探險隊”。不過，化夢估計這隻涉世未深的利歐路腦補不到這一層。
原來如此……這樣就解釋得通了。這群寶可夢開著東鋼先生的座駕過來，應當是與水脈道館館主有合作。利昂稍稍鬆了口氣，放鬆了拳頭，打消了求援的念頭。他對那個胡子拉碴的中年館主印象還不錯，實力超然，性格和善，還是師傅的至交好友，既然他信得過這隻耿鬼，那麽波導的判斷應當是無誤的。
化夢自然不知道利昂因自己那番解釋產生了微妙的誤會，不過就算知道了，他也是樂得如此。見利歐路態度有所鬆動，他繼續自證清白：“如果你還是不放心，大可以檢查我的背包，那艘船也可以交由你們處置，隻要在我們離開時還回來就行。”
“不…不用了。”見耿鬼已經表態到這份上，利昂終於無法再維持成見。若是以前的利昂，或許在化夢遞上解毒藥的那一刻就認定了這個朋友，但現在，哪怕再找不出一個疑點，利昂也無法百分百信任對方。
利昂抬頭掃視一眼黯淡的雲層，勉強笑了笑：“天色不早了，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隨我到家裏歇息一晚，等待亞玄先生回來。”
化夢頓時了然，這隻利歐路還是沒完全放鬆警惕，不希望己方一行脫離斯垂戈的視線。不過，化夢本來也沒打算搞什麽動作，自認問心無愧，更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更何況利歐路提及“等待亞玄先生回來”，看來這隻利歐路與亞玄關係匪淺，或許在斯垂戈族中地位不低，說不定能從他口中撬出更多信息。
“那就多有叨擾了。”化夢將背包塞回身體，對利歐路笑了笑，身後的洛托姆和小細胞頓時歡呼起來——這幾位早就想找個地方躲雨了，奈何沙灘上實在空曠。
利昂的眼皮挑了挑，波導告訴他，耿鬼的這句話是虛偽的客套。
“還真是一隻在人類社會遊曆的耿鬼，都學會人類的那些臭毛病了。”利昂嘀咕了一句，引著化夢走向一條被踩出來的山路。
化夢頂著蘑蘑菇，與洛托姆、叉字蝠、小細胞一同漂浮在利歐路身後——沒一個腳踏實地。天色漸暗，趨光向的草係寶可夢們大多已經降低了活動頻率，準備休眠，而避光的蟲係寶可夢們正準備開始活躍，不時傳出清脆的鳴響，與雨聲交映成趣。
化夢好奇地從空中打量著鋼鐵島的外貌，發現隻能夠窺其一隅，頂多觀察到沿海沙灘與裸岩植被。然而鋼鐵島的主體是一座洞窟林立的小山丘，內部的天地是完全無法從外麵查看到的，化夢不由猜想那裏邊才是真正的鋼鐵島，真正的波導聖地。
“我們到了。”
利昂輕巧地爬上高地，伸手一指，一座簡樸至極的小木屋就坐落在相對平整的岩地上。
這岩地地勢較高，難以積水，但相應的，化夢下意識就覺得生活在這裏的人類/寶可夢是苦修者。單單要離開木屋，前往其他地方，對於不會飛的生物而言就是一場艱巨的考驗——路實在太難走了。
利昂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過屋外那棵頑強生長的橙橙果樹，輕輕推開木門，眼中的失落和擔憂一閃而過。
師傅還是沒有回來。
“已經半天時間了，該不會出事了吧……”
利昂引著化夢一行到桌前休息，看到那隻冰箱模樣的寶可夢從肚子裏掏出了一大堆濕漉漉的樹果，卻沒有往常閑情去驚歎，思緒中隻剩對師傅的擔憂。
待又一次踱步回身時，低著頭的利昂看到了耿鬼的小短腿。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化夢，‘旅行者’探險隊的隊長。”化夢友善地遞出手，竭力使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沒那麽詭詐，“雖然我不會波導，但我能夠感受到你的不安情緒，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
利昂注視著化夢那流淌著不明氣體的“手”，猶豫了幾秒鍾，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我叫利昂，你想見的亞玄先生，是我的恩師。目前確實有些麻煩，不過，這是我們的族內事務，就……”
利昂剛想婉言拒絕，忽然感到波導一陣悸動，悚然扭頭望向窗外，正是他一整個下午注視著的方向。
那邊漆黑而沉寂，似乎與別處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