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渡輪偶遇
“嗚——”
厚重而綿長的汽笛聲中，渡輪收回了固定在碼頭延邊的錨，再一次向著水脈市的方向啟程。日月輪轉，周而複始，唯有載著的乘客千差萬別，續寫著各自的旅途故事。
化夢倚在甲板護欄旁，呼吸著夾雜著氮氧化物酸澀煙氣的海風，看到祝慶市的鋼鐵叢林逐漸模糊在厚重的霧靄中，再尋不見細節，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絲對城市的眷戀，和身為過客的一絲釋然。
“我曾踏遍萬水千山，流連星海月輝，隻為尋得一物，得以形容你的美~”
小細胞用怪異的調子忽然引吭高歌，引來周圍乘客紛紛側目。不過，人們當然不是被小細胞的歌聲所打動，而是因為化夢習慣性地把小細胞當蘑蘑菇頂在頭上，卻忘記小細胞的膜層粘液是無時無刻不在向外分泌的。
於是，當一位麵善的大叔終於忍不住出言提醒後，化夢這才發覺自己的頭頂已是濕漉漉的黏糊一團，慌忙把單卵細胞球給拔了下來。
“捧手上好像也不太對……等等，你明明是個超能係，為什麽非要賴在我身上啊？”
見偷懶的意圖被識破，小細胞才不情願地撇撇嘴，運用‘覺醒力量-念動力’浮在了化夢的臉頰高度，總算是不會引起路人的額外關注了。
‘謊言之柩’模擬出的身軀不具備真實的生理結構，化夢本質上仍然是一團不定形的毒瓦斯氣體，局部觸覺並不敏感，這才會做出在外人看來非常怪異的舉動。
不過，硬要分鍋的話，小細胞唱的那一句倒是正貼合化夢當時心境，這才使得化夢沒有集中注意關注身周環境。
這個小插曲自然無傷大雅，化夢卻由此對小細胞產生了更多好奇。見目前沒人注意自己，他眺望著逐漸放大的水脈大島，似是自言自語地問道：“這可不像一隻寶可夢會說出來的句子，你原本的訓練家教你的？”
小細胞的腦補能力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但這也側麵反應了小細胞的知識量，或者說閱讀量。頭腦一片空白的生物，是絕不會把細節設定補充得如此完善的，小細胞的幾次技驚四座的腦補，無論那個什麽“超變身俠盜”，還是給勒克貓強行加上的悲情設定，都很像人類文學中才會出現的東西。
哪怕跟著碧洛·艾格讀了整整一年的書，化夢也自認達不到這種信手拈來的水準，雖說這種實力更需要天賦和興趣作為基礎。
聽到這個問題，小細胞的雙眼短暫失去了高光，而後立即恢複如常，但語調卻遠不如尋常輕盈：“是的啵…蕾琪喜歡跟我講書中的故事，喜歡向我訴說工作中遇到的煩惱和趣事，喜歡幻想各種奇怪的設定。啵，蕾琪是我的主……第一任訓練家。”
然而你卻被那個女模特當成商品賣掉了。化夢不忿地咂咂嘴，多數人類在潛意識裏仍是把寶可夢當成專屬工具對待，忽略了寶可夢具有不亞於人類智慧水平的事實。
“啵，化夢也跟我說過你的故事呢。”小細胞揚起臉，菱形的嘴似乎永遠都好奇地張著，“我們很像，不是嘛？”
哪裏像了……化夢剛想否認，忽然怔住不語。單卵細胞球對原訓練家蕾琪有著深厚的感情，明顯更甚於訓練家對他。
那我呢？
如果碧洛回應的情感遠不如自己付出得多，我會感到難過嗎？
不……不會的，小細胞與蕾琪之間的結局是因為他們語言不通，訓練家無法理解小細胞的心意才導致的。我是碧洛唯一的朋友，她不會這麽殘忍的。
剛一冒出這個問題，化夢立即找出了一大堆與小細胞的區別，這才讓自己的心緒稍微平複下來。旅途中難免觸景傷情，然而若是旅途的目的和意義都被抹除……
化夢強行把這個念頭趕出了意識，聽到另一側傳來一陣歡呼聲。
小細胞眨了眨黑豆一般的眼睛，多少從化夢的神情和沉默中讀出了一些微妙的內容。出於對說錯話的補救，他連忙出聲道：“啵！我們去看看吧，那邊好像有發生有趣的事情。”
化夢點點頭，他正需要其他的事情轉移注意力。否則再這樣下去，尼亞坡裏就該出手治療（物理）了。在精神不穩定的狀態下，化夢很難控製住精神力不外泄，若是這船上有對這方麵敏感的超能係或是其他寶可夢，化夢的人類外表有可能會招惹上某些家夥的注意——獵人們並不隻捕獵寶可夢。
出於隱匿特征的目的，目前隻有單卵細胞球在精靈球外。洛托姆太過稀有，蘑蘑菇在神奧罕見，叉字蝠作為進化完全的寶可夢體型過大，辨識度也很高。小細胞雖然同樣在神奧不常見，但見識過金鯉遇襲一幕後，化夢現在尤為擔心被麵具人突然襲擊，小細胞的超能力防護多少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開盤了下注了！紅贏一賠一點五，藍贏一賠五啊！”
還未從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擠出空隙，看清場地中狀況，化夢就聽到這一中氣十足的吆喝聲。無奈之下，化夢隻好讓小細胞飛到空中，再將情況轉述給自己。
“早知道會這麽多人，我就找地方先變耿鬼再隱身過來了……”化夢很不適應人擠人的場麵，這意味著自己需要耗費更多精力維持毒瓦斯表麵溫度，不至於讓旁人發現異常。
偵察機小細胞很快飛了回來，麵色似有不快，簡單說道：“是鬥雞賽。”
與一般的寶可夢戰鬥不同，鬥雞賽是一種更為原始、像人類那樣純粹用身體力量的爭鬥。兩隻同類型的鳥類寶可夢被鐵絲箍住翅膀，隻能夠在地麵上用不善於行走的雙腳跳動，用喙使出‘啄’攻擊對手。一般參與鬥雞賽的寶可夢是烈雀，也有用傲骨燕或是小箭雀。
這種比賽沒有得到聯盟的書麵認可，但也沒有被明令禁止。人類自遠古傳承至今的暴虐基因就給了鬥雞賽極大的市場，衍生出了一個極大的產業鏈條，演變至今，多數用於鬥雞賽的寶可夢從出生起就接受了嚴格的導向訓練，甚至……哪怕箍在翅膀上的鐵絲被去除，它們也再也張不開雙翼，翱翔於本應馳騁的天空之中。
化夢頓時沒了興致，轉頭就向外擠。他自知改變不了人類的普遍看法認知，拯救不了被用於鬥雞賽的寶可夢的命運，還不如眼不見為淨，免得給自己心裏添堵。
與人群背道而馳的化夢很快重新見到了澄澈的天空，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感覺重獲新生。
“呀嘞呀嘞…真巧啊…”
這聲音氣若遊絲，綿長不斷，加上熟悉的少年聲線，很快讓化夢回憶起了聲音的主人。抬頭一看，果然是曾幫助自己修好圖鑒、混入獵人協會的闌尾。
他坐在高高的船首柱上，雙腳懸空，上邊掛著一雙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拖鞋，隻有鞋麵部分與身體有接觸，讓人看著就擔心掉下來砸在自己頭上——化夢稍許回憶了一下，這雙拖鞋似乎正是闌尾在“榨汁機兼電子設備修理店”裏趿著的那雙。
闌尾身上短衣短褲的顏色款式也相當樸素，和船下層鍋爐房的整體色調相當搭配，這讓化夢不禁腹誹起他裏邊的褲衩是否就是自己先前見到的那一條，畢竟……這家夥給自己的整體印象就是一個“懶”字，就算別人告訴自己，闌尾能呆在店裏兩年不出門，這身衣服穿一整年不脫，化夢也不會產生任何懷疑。
然而這麽一個懶人卻出現在了自己乘坐的前往水脈市的船上，這就不得不讓化夢提起戒備了。他可沒有忘記，闌尾在修理自己的圖鑒時，往裏邊加了不少東西。闌尾既然能輕易加上防止獵人協會定位的“反追蹤器”，自然也能加上便於他追蹤自己的“追蹤器”。
不過目前而言，闌尾於自己算是幫了大忙，而且嚴格來說……自己還欠著他的維修費。於是，化夢便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闌尾店主，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是啊…好久不見…圖鑒還好使嗎…”闌尾有氣無力地向化夢揮了揮手，竭力做出一副售後周到的樣子。
化夢一時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隻好勉力點點頭：“還挺好用的。”
“那就好…祝您道館戰順利……”
闌尾慢騰騰地挪了下身子，再次把視線對準鬥雞賽方向，隻拋下這麽一句話，留下化夢在甲板上一臉懵逼。
這就沒下文了？
化夢撓了撓頭，實在不相信自己與闌尾的相遇純屬巧合。
不說別的，以闌尾表現出的性子，就算地震了、世界末日了，他都不見得會從自己的小房間挪出一步……
等等，或許有比世界末日更嚴酷的事情。化夢恍然大悟，原來技術宅也怕停電啊。
這樣倒是勉強能說通，至於與自己同一班船前往水脈市……化夢目前也隻能當成巧合了，頂多留些心眼，注意闌尾的動向。
然而直到三小時航程結束，渡輪靠岸，放下舢板，闌尾也沒有脫離化夢的視線一秒，始終坐在方方正正的船首柱上，讓化夢看著都為他感到屁股疼。
“真是個奇怪的人類……”
下船的人流已經開始湧動，化夢再一次陷入了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身不由己地被往船下推。
好不容易在踏實的地麵上站住腳，化夢揉著自己有些走形的頭部，再向上瞧，船首柱上果然已經沒了闌尾的身影。
“嗚——”
汽笛再次鳴響，排氣管道鼓出的黑煙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濃鬱和灼熱。空中盤旋的長翅鷗，水麵上偶爾露頭的瑪瑙水母，帶著鹹味的海風，都在不斷提醒著自己，這是一塊浮在海上的孤獨島嶼。
“歡迎來到水脈市——擁抱繁榮的海島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