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平凡之路
“我全想起來了……父親當時原來是這個用意。”
鋼鐵市的天空向來是灰蒙蒙的，今晚依然難見星月。已是半夜，坐落於城市中心的鋼鐵道館依舊燈火通明，新上任不到一年的鋼鐵道館館主瓢太仍然身著白日裏穿的礦工服，獨自坐在道館中的一處小房間，書籍散落一地，使本就不大的房間顯得格外擁擠。
瓢太手中捧著一本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陳舊書本，眼中閃爍著興奮的色彩。小心翼翼地合上這本破爛到快要散架的書，瓢太站起身子，全然不見一天工作後的疲憊。
“真是不可思議，明明隻是小時候看過一次，還是被父親強迫著翻完，現在記起來居然一字不差。”瓢太將書緊緊抱在胸口，抬腿從書堆中邁了出去，“‘文字再現之時，山脊之化身見於世間’。父親啊，你可真是看得起我。”
“既然如此，那我又怎能不回應你的期待呢？硬石頭…尼赫洛克…我瓢太定將抓住這個機會，證明你的無能與懦弱！”
遠處煤礦的機器轟鳴陣陣，似是在應聲附和。
……
“您的寶可夢們已經恢複完畢…咦，您有六隻寶可夢嗎？”
鋼鐵市的寶可夢中心同其他小地方一樣，是為數不多徹夜明燈的建築物。喬伊小姐打著哈欠，盡職盡責地接待了半夜趕到鋼鐵市的化夢…和薑欲行。
待薑欲行將平凡之礫轉移到剛剛治療完畢的風速狗上，喬伊小姐才恍然大悟：“哦！有兩個精靈球是這位先生的，抱歉，我有些犯困，二位的住宿手續已經辦理完畢，祝二位晚安。”
化夢撿起治療盤上剩下的三個精靈球，拿起桌上圖鑒，便默默走向住宿區。不管幾次，在薑欲行轉移平凡之礫效果的一瞬，記憶都會宕機一會……就比如現在，化夢愣是無法想起來自己是如何在半天時間裏從那個洞穴趕到鋼鐵市的。
透過窗牖，化夢抬頭掃了一眼陰沉的天空，拉上窗簾，薑欲行已經把燈熄滅，道了晚安——雖然現在的他知道身為耿鬼的化夢並不怎麽需要睡眠。
蘑蘑菇和洛托姆已經躺在化夢的床上，枕著枕頭正睡得香甜，而另一個夜貓子大嘴蝠則倒掛在近門的天花板上，自告奮勇充當起哨兵角色。化夢出門作死的心蠢蠢欲動，但終究還是壓製了下來，盤腿坐在被子上，背靠牆壁繼續搓起了黑色小丸子。
寶可夢聯盟對持有圖鑒以收集徽章挑戰聯盟為目的而旅行的訓練家有著特別的優待政策，包括聯盟旗下連鎖商店的商品折扣、道館城市間交通工具費用減免等，而最實用最常規的還是來自於寶可夢中心提供的免費食宿以及寶可夢的免費醫療。光憑這一點，有無圖鑒的訓練家的遊戲難度就幾乎是暴鯉龍和鯉魚王的差距，更不用提折扣前後的傷藥與精靈球價格了。
有遍布世界的寶可夢中心作為後援，持有圖鑒的訓練家能夠放心地挑戰強大的野生寶可夢（勝利的結局往往是收服），能夠與同行彼此切磋提升實力而不擔心下手過重的後果，能夠有資格挑戰各地經驗豐富因材施教的道館館主——大量高頻高質量的戰鬥，這正是訓練家及其訓練的寶可夢所最需要的。
然而顯而易見的，與擁有優渥條件的持圖鑒訓練家共存的，是更多家境貧寒、無力購買訓練家名額的平民，他們或許也有著成為寶可夢訓練家的夢想，但甚至連訓練家的門檻都達不到。即便攢些錢買了精靈球收服了幾隻寶可夢，訓練條件和後勤方麵的天壤之別讓本就起步落後的“野生”訓練家們難以追上持圖鑒訓練家的腳步。
寶可夢聯盟畢竟不是慈善組織——他們發放圖鑒，廣泛吸納新手訓練家，設立道館和一年一度的寶可夢聯盟大會對他們進行培養，提拔天賦異稟的訓練家為預備天王甚至冠軍，為的就是在這個寶可夢實力為尊的世界中始終保持著戰力的絕對碾壓。而這一切基礎福利都需要巨大的資本投入，那麽錢從哪來呢？
一方麵自然來自於持圖鑒訓練家的入門費。寶可夢世界的人類十歲成年，體智正值巔峰，而如此一個精壯勞動力若是以標準的訓練家目標，也就是收集徽章和挑戰聯盟為目的到處旅行，根本創造不了任何基礎價值。換言之，如果不是家境殷實，資本過硬，基本都接受不了一個重要勞力的出遊——哪怕聯盟對持圖鑒訓練家有諸多利好政策也是一樣。因此，一筆不大不小的入門費剛好能將連最低條件都達不到的平民給篩出去。
但這仍填不滿巨額的虧空——於是要維持聯盟的正常運作，就隻能設立高額的稅收標準。前麵提到，寶可夢聯盟建立的秩序基於碾壓級別的戰鬥力，然而，這個“碾壓”並不適用於所有人。無論背景深厚的貴族，財大氣粗的財閥，亦或是忍者組織、獵人協會這些遊走黑白邊界的灰色組織，聯盟隻能適當讓步，維持住相安無事的共存狀態，畢竟，還有不少和聯盟明著唱反調的家夥。另一方麵，聯盟不可能太過壓榨連維持生計都困難的貧困家庭，把人逼上絕路後什麽都做的出來。於是，為了維持這微妙的穩定，高額的稅收包袱就加在了中產以及更好一些的家庭上，這就導致了，很多家庭窮極一生努力，也往往無法有所積蓄，在社會地位上更進一步，這就是所謂的階級固化。
所幸這固化並非無路可走，隻要後代有能力成為訓練家，收集八個徽章，在聯盟中取得優勝，得到聯盟重視和認可，就有希望向金字塔尖更進一步。若是趕上好時候，遇上新開道館的計劃，成為道館訓練家，那就再好不過了，隻要不作死，聯盟不垮台，子孫後代的生計便不用發愁——這就是尋常人家的一般人生規劃，不滿於現狀的人們，源源不斷地將後代送上訓練家的漫長旅途，使得聯盟愈加強大，製定的規則秩序愈加穩定。
所以這個秩序有問題嗎？或許有吧，但至少不是現在的化夢與薑欲行會關心的。
……
“憑一隻鯉魚王就敢挑戰過路訓練家？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腰間別著亮屏紅色圖鑒的訓練家大笑著收回了自己的腕力，看也不看地麵上已然停止鬼畜式抽搐的鯉魚王，以及站在鯉魚王後邊低沉著頭，一言不發垂手捏著一個精靈球的少年，“你要是釣隻角金魚上來或許我的腕力還有興趣較量一二——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身上大概連個空精靈球都沒有，而且你的鯉魚王甚至連釣上來的強力寶可夢都收服不了。”
放完嘲諷，那訓練家才大笑著昂首離開，臨行還特意用肩膀撞了一下失魂落魄的少年。
良久，那少年才憤然抬起頭，將手上的精靈球狠狠摔在了地上，指著已然暈厥的鯉魚王罵道：“你為什麽這麽沒用！”
片刻，少年哆嗦著嘴，顫抖地垂下了手，低聲啜泣：“我為什麽這麽沒用……”
流水潺潺，印出少年那張頹圮而滿是汙垢的臉，忽然他想起了這個湖近來一些神秘的傳言。
波紋陣陣，當水麵再次恢複平靜的時候，已印不出少年的影子。
荇草曳曳，幽藍色的水滴默然沉於湖底，任時間流逝，直到一隻瘦弱的人類小手蓋住了這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