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君山銀針
無名診所
??醫生等了一會，確定墨言不會再折回來，他鎖好門，才走進了裏屋。
??屋內地上的盆裏還殘留著紙張燃燒後的灰燼，零星的火星閃爍著，屋內的人拿著一疊紙，站起來。
??“走了？”
??“是！”
??醫生束手束腳地愣在他身邊，一臉愧疚和不知所措。
??“金爺……屬下……”
??醫生語無倫次。
??“…….屬下絕沒有冒犯的意思……甘願受罰……”
??屋內的人蹲下，用手裏的紙再次點燃了火盆，他慢悠悠地將紙一張一張送進火裏，看著它們一點點被燒成灰燼。醫生覺得脊背發涼，火光映襯下，金爺麵色沉寂，看不出息怒，而醫生的臉一陣白一陣紅。
??屋裏安靜極了，醫生仿佛能聽見火焰吞噬紙張的“吱吱”聲，他的心跳在這樣的安靜中忍不住奔跑起來，“咚咚咚”地敲擊著他的胸膛，震得他的大腦隻剩膽戰心驚。
??吱吱……吱吱…
??屋內除了呼吸，隻有紙張化成灰燼的悲鳴，醫生的額頭凝結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汗水順著脖頸流進衣服裏，漸漸沾濕衣領和肩頭，但是醫生不敢妄動分毫，他的手腳仿佛被壓抑的氣氛捆住了，他唯一能做的隻有緊張地看著金爺，不安地等待金爺的處置。這還是金爺以前的規矩，這麽多年也沒變。
??金爺規矩嚴酷的名聲十幾年前慕辰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整個灰暗世界都流傳著金爺嚴苛的傳聞。除了嚴苛，金爺更是獨斷專行，不容人半分置喙。自己求饒不行，別人求情更不行。生殺榮辱，全憑堂主心意。
??足足燒盡十幾張紙，金爺才仿佛剛想起來一旁備受煎熬的醫生一樣，緩緩開口。
??“三十戒鞭，罰你沒規矩。”
??“是！”
??醫生長長舒了一口氣，急忙領了罰。他心裏多少有些興慶，這已經是非常輕的處罰了，他還以為最少要脫層皮。當年的冒犯之事，醫生也是有所耳聞的。
??“下不為例！”
??金爺站起來，將剩下的紙張全都丟進火盆，“呼~”垂直墜下的紙張好像將炙熱的火焰壓滅了。
??“恒誠”
??金爺語重心長地喊了醫生的名字，醫生一機靈。
??“這些年你一直跟著我，幫了我不少，也受了不少委屈。我都知道，也記在了心裏。平日，我們之間相處隨意一點這沒什麽，我也喜歡我們之間親近一點。可是……”
??被壓住的火焰突然從紙張底部反撲，瞬間將紙張全部吞沒，顫抖的紙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焚燒殆盡。
??金爺扭頭看向醫生，金爺眼眸裏還殘留著烈焰的殘影，攝人而犀利。
??“我不管慕辰是怎樣的規矩，也不管別人現在如何待他。就算隨便誰都可以對他無禮，他也是我的兒子，也是高家的少爺，我的人就要給我恭恭敬敬的，容不得半點逾越？”
??“可懂？”
??“是，屬下明白。”
??醫生再退一步，俯下身去，恭敬地跪了下去。
??金爺這才收回了目光，踱步到窗外，尋找剛剛離開的身影。
??“這些年他受了很多委屈！”
??“你讓他俯首稱臣……”
??傅天，你於心何忍？水仙願他平安喜樂，尊榮地位她統統都可以不要，偏偏你就讓她的兒子過刀頭舔血的日子。七星夜衛啊！這樣的優秀背後……
??如果水仙還在，傅天，你我有何麵目見她？
??金爺沒有發現他的身影，皺了皺眉頭。
??“自己向墨言請罪，以下犯上自然要他自己罰。”
??“是。”
??醫生領命，把頭低的更低。
??“外屋你放的茶是什麽？”
??金爺倚在窗口，樓下人群來來往往，車水馬龍，很是熱鬧。
??還不動手嗎？
??“回金爺，是給您備的。”
??醫生不敢起身，挺直腰背，端正地跪在地上，態度恭順地回答問題。
??“君山銀針？”
??“是！”
??金爺笑著搖頭。
??“是有什麽問題嗎？”
??“這裏收拾收拾，如果他們不上來，我們就下去。”
??“誰？”
??醫生下意識伸長脖子想往樓下張望，隻是他的距離和他矮半截的高度，什麽也看不到。金爺在等誰？是他們找過來了？這麽快？
??“墨言已經確定你是我的人了。”
??知道了？醫生怔住了，他以為他的表演天衣無縫，已經成功把墨言糊弄過去了。
??“屬下哪裏露了破綻了嗎？”
??“太多了！”
??金爺想起兒子的聰慧，嘴角慢慢揚了起來。
??“你說你喜歡金駿眉和西湖龍井，屋裏卻放著君山銀針。而君山銀針是我喜歡的，墨言不可能不知道，他六歲就能從一堆茶葉裏把君山銀針挑出來。”
??醫生張了張嘴，六歲？不愧是慕容家的孩子啊，天生就對茶道敏銳。
??“之後他試探了你。”
??醫生回憶著剛才的談話，找不到哪裏是試探。
??“你知道‘雪下梅津’源自哪裏嗎？”
??“它是慕容家的待客茶。雖然衝泡方法不複雜，但是炒茶的人不在了。”
??金爺的語氣流露出一種神往的懷念。
??“慕容家落寞後，‘雪下梅津’就再也沒有了。而當年喝過雪下梅津的人和慕容家一定關係密切，不是屬下也會是好友。”
??“這……”
??醫生覺得自己掉進了墨言挖的坑裏，一敗塗地。
??“再加上之前種種，墨言早就對你有所懷疑了。這次徹底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那屬下，要不要避避風頭？”
??醫生說著傻話。
??金爺收回注視樓下的目光，笑著反問。
??“避？避誰？墨言嗎？”
??“那我們現在？”
??“離開，像他說的。回老家去。”
??醫生一臉疑惑，他更加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回我真正的老家去。”
??金爺將最後幾張文件丟進火盆，其實沒有燒毀的必要，隻是做個姿態而已。
??“我們該走了。”
??金爺和醫生沒有走大樓的正門，而是在三樓轉到一家的酒店，然後從酒店日常進貨的後門，鑽入一一條小巷。
??“金爺？！”
??醫生警惕地喊道。
??金爺衝他搖了搖頭。金爺也發現了暗中窺視的人。
??金爺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線行進著，在小巷的一半，他和醫生連著轉了幾個彎，接著眼前一亮，街道兩側全是生意興隆的店鋪，步行街上人頭攢動，這是晨海最便宜的作坊步行街，隻要營業，不論晚上還是白天，到處都是人，實在是最好的撤退路線。正因為是最好的路線，也成了敵人最容易，最理想的阻擊地點。
??在這條路的必經之路上，幾名男子躲在巷子的深處，像靜待獵物的猛獸，死死盯著金爺和醫生的方向。一人貼在牆邊，全身肌肉緊繃，他屈膝躬身，隨時可以像豹子一樣撲殺出去，而牆的拐角另一側，站著金爺和醫生，他們之間近的，隻要金爺和醫生稍稍側側頭，就能看見敵人的獠牙。
??還有四人隱藏在巷子兩側的屋頂，他們的雙腿有力地蹬著屋頂的地麵，有著隨時爆發從天而降的力量。
??巷子錯綜複雜，還有幾人躲在對麵巷子裏，他們同樣貼著牆邊，不敢露出一點端倪，害怕獵物警覺不肯步入陷阱。
??他們都在靜待一個人的命令，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他原本也趴在屋頂，此時站在巷子深處，低頭若有所思，突然他抬頭，他聽見了醫生的聲音。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隻等耳機裏傳出命令。男子蹙緊眉頭，看向金爺和醫生方向的目光越加銳利。
??金爺和醫生沒有多做停歇，金爺一步踏入了包圍圈。屋頂的四人，抬了抬頭，眼見金爺走出了他們的攻擊範圍，四人焦急地看向男子，一旦金爺和醫生進入步行街，再想抓人就不能做到悄無聲息了。
??男子似乎還在聽著金爺和醫生的腳步聲，他低頭冥思。
??牆一側藏著的人壓了身形，金爺的身影已經不出拐角，他眼角的餘光已經可以掃到他。可耳機裏遲遲沒有動靜。
??金爺在他的不解和焦急中又向前一步，醫生進入了他的攻擊範圍。耳機還是沒有動靜，安靜的仿佛失去了功能。
??他忍不住扭頭回望，接著他睜大了嘴巴，攻擊的動作漸漸放鬆，同時醫生也離開了他的攻擊範圍，金爺和醫生穿過他們的包圍，進入了步行街。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融入人群，再也找不到為止，才有人打破巷子裏的安靜。
??“表現不錯！”
??發號命令的男子無奈地歎息一聲。
??“如此行為，你承擔得起嗎？”
??在他身後，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隨意坐在貨箱上，手裏一把裝了□□地□□，槍口對著男子的後腦，神情竟有幾分慵懶和無所謂。
??“別亂動！”
??男子試圖轉身，立即被製止了。
??“他們還沒有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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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更文。擇日捉蟲，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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