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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綻放

  傅殘陽遠遠看到張文焦躁不安地在門口不停踱步。全身都在說,快點,快點。


  “少爺。”張文幫他打開一輛陌生轎車的車門。


  傅殘陽聯想到父親莫名其妙的電話,一股強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他們在等著你。


  誰在等著自己,等自己幹什麽?

  父親最愛的把戲,最愛的把戲啊!

  “快點!”,傅殘陽的催促聲顫抖著,他暗罵自己真是個笨蛋,他怎麽會無緣無故打電話來,自己真是在外邊待久了,忘了他一貫的做法,忘了……


  “多久了?”,窗外的景物已經飛快後退,他還是覺得慢。


  “快三個小時了。”,張文一腳油門,超過了前車。


  傅殘陽想到,剛才還磨磨蹭蹭,還有時間散步,他後悔死了,他的手心已經冒汗了,他在後座不停變換姿勢,手掌快速敲打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試圖催促著車輛的速度。


  夜晚的濱海路很安靜,寬闊的馬路上隻有一輛發了瘋似的轎車從第一個過彎衝出來,轉眼衝過下一個彎道。


  用掉全身力氣跑到最後一扇門前,傅殘陽猛然刹住了腳步。


  走廊很靜,除了張文回過頭來,不解地問了一句:

  “少爺?”


  再聽不到多餘的雜音,那扇門裏也沒有傳出什麽可怕的動靜,隻有一聲快過一聲,一聲響過一聲的沉重心跳從胸腔裏傳出來。


  傅殘陽不知道該如何去推開那扇門,推開了,他又能做什麽,能做得了什麽,就算他跑的再快,來得再及時又有什麽用,麵對慕辰這個龐然大物,麵對教父的無上權威,麵對父親的威嚴冷肅,他不過是漂泊在大海裏的一片葉子,隨時隨地都可以被怒海狂濤吞沒的無影無蹤。


  他們願意,叫他一聲少爺。不願意……他有什麽能力,有什麽力量可以護墨言哥周全?

  張文推開了門,空氣還算清新,並沒有什麽血液噴濺過的味道。傅殘陽安心了不少,黑暗的空間,隻有正中間屋頂點著一盞明亮的燈,燈光如幕直射在堂中端跪著的墨言身上,自頭頂傾瀉而下的光,照在他身上,周圍的人似乎都成了劇院裏台下的觀眾,隻有他一個人像主角一樣被黑暗的環境映襯的全身都亮了起來。


  膝下一條冰冷的鐵鏈,屋子裏很靜,靜到墨言可以聽見另一人比自己還快的呼吸,他閉著眼睛,慢慢感受著痛苦帶來的安寧。聽見開門的聲音,他抬起頭,門的方向有一道目光急急地尋過來,正好與他對視。墨言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焦急和即將要爆發的憤怒。


  來了!


  墨言轉回頭,就著跪姿深施一禮,算是變相全了夜衛的禮節。


  “少爺,墨言恭候多時。”


  重心的移動,讓他蹙緊眉頭,露出痛苦的表情,傅殘陽的心跟著一緊。


  傅殘陽急走幾步衝到光源可以輻射的地方,發現了罪魁禍首,往墨言對麵的方向一指,怒喝道:

  “你是誰?”


  “西堂的?”


  能代父親施刑的,自然不會是別的什麽地方的人。


  立在堂上的男子被傅殘陽的架勢嚇了一跳,急忙衝傅殘陽恭敬施禮。


  “屬下西堂唐笑見過……”


  “那你可知道他是誰?”


  傅殘陽等不得他說完,厲聲打斷,右臂向墨言的方向胡亂一甩,怒道:


  “西堂的人,你也配受他一跪?”


  墨言猛然抬起頭,死死盯著傅殘陽,怕他說出那個名字,怕因為自己讓那個名字蒙塵。


  “屬下……屬下……”


  唐笑心虛地從堂上溜下來,他怎麽會不知道墨言的身份,提起西堂之主,西堂的人就算沒見過,隻是聽名字,也是不敢有半分不敬的。


  “知道,知道你還對他動手?”


  “這……”唐笑來前是做足了功課的,自然知道西堂之主和這位墨夜主的關係,西堂之人也確實沒什麽底氣和這位少爺叫板,可他領的教父的命令,執行的是慕辰的律法。


  “墨言跪的是慕辰的律法,是西堂之主。”


  “對對!”,唐笑似乎找到了解釋,急忙附和。他剛才可隻是在堂上陪站,那把堂主的椅子,他可是特意空出來的。


  “少爺,請您觀刑。”


  墨言輕輕說了四個字,然後對著堂上,恭敬下拜:


  “夜衛墨言,請西堂賜罰!”


  “唐執事,請!”,他直起腰,挺直了背脊,那把椅子在看著他。


  “我看你敢?!”


  唐笑伸向鞭子的手,嚇得縮了回來,傅殘陽一雙眼睛太懾人了,這位少爺要是發起狠來,揍自己一頓,教父大人就算知道了,自己的打也隻能是白打。墨夜主也是,好好的趁著少爺不在打完了,多好,非要等少爺來觀刑。他本來以為,傳聞喜怒無常的傅家大少爺有什麽特別的愛好,就愛看血淋漓的夜衛,可看這架勢,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啊!

  “唐笑!”,墨言輕歎了一口氣,斥道:

  “什麽時候,西堂的人變得畏懼強權,可以徇私舞弊了?”


  唐笑心神皆是一震,是啊。他們西堂,什麽時候開始趨炎媚上了,西堂的威嚴和骨氣,還容不得他來玷辱。每個西堂的人,都該有一顆無所畏懼的決心。唐笑嗖地拿起鞭子,他再不看傅殘陽,朝著墨言走去。


  “傅殘陽!”


  “站在那裏。”


  “看著!好好看著!”


  “哥——”


  “這就是慕辰,這就是西堂,這就是……”


  “……夜衛。”,墨言聽見了鞭子舞動起來的風聲。


  沒給傅殘陽再次反駁的機會,鞭刑開始了。當第一下破空聲響起的時候,傅殘陽全身戰栗,下意識把自己縮成一團,內心躲不開的恐懼彌漫開來。


  “刺啦——”,他聽到了鞭子撕開皮肉的聲音,還不等他思考,下一聲的破空迫不及待地衝擊過來,傅殘陽急劇顫抖起來,他極力克製著內心的恐懼,試圖控製自己的身體,他向後躲了一小步,把自己藏進光線的黑暗裏,這樣他的兄長就不會發現他的異常。


  “唐執事,你會用快鞭嗎?”


  “嗯?”,唐笑不解地看著墨言,“多快?”


  快鞭,是一種不怎麽實用的打法。顧名思義,就是打的非常快,高手有的可以練到一分鍾60次的頻率,但是這樣的話力道就會有限,並不是很好的懲罰手段。唯一的優點是可以快速完成懲罰,還有,好看!

  據說它最開始並不是用於懲罰,而是供人觀賞的遊戲。飛舞的鞭子,打出來的血液,揚起漫天紅色血霧,再用燈光一照,有些人還給鞭子絞入細軟的金屬,血霧裏就會流淌著一條銀色的星河。


  那景象,煞是好看。


  “這不是常規的手法,唐某也就一個入門,勉強能打個三四十下……”,唐笑看著墨言點開了正中的燈,聯想著這間屋子的陳設,自覺猜到了墨言的意圖和殘陽少爺的愛好,補充了一句:“應該有不錯的效果。”


  “那一會,麻煩唐執事用快鞭了。”


  “墨夜主客氣,好說好說。”


  唐笑的手上功夫還是很不錯的,可能剛才墨言的話刺激了他,他狀態極好,雖然鞭子差了點,還是如他自己說的,打出了不錯的效果。


  飛舞的長鞭圍著墨言上下翻飛,像靈動的銀蛇,又像一條條躍起的銀魚,每一個躍起都能牽起一串水珠,紅色的水珠,尾隨的銀魚再穿過這些水珠,把它們撞成更細小的水滴,漸漸形成一片縹緲的霧氣,再被如瀑的光幕照在裏麵,漆黑的幕布裏,最耀眼的是閃亮的銀色和綻放的紅。


  這才是真的觀刑。觀眾都隱在四周的黑裏,你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他們都在那裏,你被釘在最亮的燈下,所有的美與醜,堅強或怯弱,痛苦或卑微,無處躲避,無法隱藏,被無限放大。


  墨言靜靜跪在用他的鮮血化就的仙境裏,他眼前隻有鞭子映在地麵驚掠過的影子和簌簌下落漸漸鋪滿地麵的血霧。


  突然,有人橫插進他和唐笑之間。墨言暗罵一句,混蛋!


  隻見他粗暴地抽出膝下的鐵鏈,金屬和骨骼摩擦的咯咯聲,讓他咬破了下唇。


  鐵鏈急速出手,拴著什麽人,用力一拽,連人和鐵鏈一起向他倒退飛來。


  唐笑來不及收住的鞭子就在那人眼前2厘米的位置追著一起衝墨言飛去,再遲一秒這一鞭一定狠狠抽在他臉上。


  就算這樣,要是沒有意外,鐵鏈的力量用盡,還是會打在他前胸,隻是免去了打在臉上的尷尬。


  唐笑也嚇了一跳,快鞭要打的好,都是要借助慣性的,這一鞭還沒出那,力道已經打出去了。他已經收力了,可要起作用也是這鞭打完的時候了。


  墨言一拍地麵,不等鐵鏈收盡,他跪著向後滑了一個身位,根本來不及理會雙腿的疼痛,他右臂一攬剛把鐵鏈和人送到身前,鞭子就咬上了他的脖子,他順勢扭頭,鞭子轉了圈抽回去了。


  “墨言哥!”,傅殘陽躺在地上,嚇傻了,墨言哥撐在他上麵,幾道血流順著脖子往下流。


  “唐執事!”,墨言深深皺著眉頭,看傅殘陽的眼神再藏不住熊熊怒火。


  “阻撓執法者,該當何罪?”


  “阻撓者,於犯者同罪。”,唐笑嚇的不輕,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著。幸好,幸好,要是傷了少爺,他都不敢想。


  “再加八十!”,墨言抽出墊在傅殘陽身下的手臂,恢複了剛才受刑的端正跪姿,他出手急迫,那一下撞在地上的力量必定不小,怕摔疼了他,墨言把左臂放在下邊墊了一下,要不為了給他墊這一下,限製了墨言的行動,那根鞭子怎麽可能傷到墨言的脖子,是怎麽都能躲開的。


  “是我的……”,傅殘陽想爬起來,手往地上一撐,滿手粘稠,他捧起來,雙手沾了一層紅色,地麵上是兩個清晰的血手印,目光所及全都是散落在大理石地麵上的紅色水霧。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墨言瞪著傅殘陽,分毫不讓。


  “有膽量,你就再阻攔一個試試。”


  “唐執事,行刑!”


  唐笑瞅了瞅這主仆二人,一點沒覺得他一個西堂的執事怎麽會對一個卑微夜衛的命令言聽計從的。


  鞭子再次飛起來,這回不是快鞭,唐笑打的中規中矩,一下下的,破空聲和打擊聲特別清楚。墨言在身側握緊了拳頭,雙腿經過折騰,後勁上來,讓他一遍遍的冒汗,他前麵還愣著傅殘陽,他們的距離,鞭子的風,都能掃到傅殘陽的碎發。他可能嚇到了,抖的比自己這個挨打的還嚴重。


  傅殘陽突然爬起來,不顧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的鞭子,跪在他前麵,拉著墨言的手,哆哆嗦嗦地問:

  “哥,你是在罰我嗎?”,傅殘陽覺得這些鞭子還不如打在自己身上。


  “是!”,墨言能從掌心感受到殘陽內心的痛苦。


  傅殘陽在他眼前不停地搖頭,埋下去的臉,墨言知道他在哭。他忍不住心疼他,心弦一鬆,被鞭子狠狠咬了一口,他本能地挺直腰背,伴著一聲低沉的悶哼。


  “嗯!~”


  要是平時,這該是不會被人發現的失儀,可這房間該死的設計。設計者在中心做了特別的收音措施,又借用圓形的房間形狀做了最好的回音效果。當有聲音被接收到後,會傳導到牆壁,牆壁反彈回一個擴大後的回音,效果可要比立體聲什麽的好多了。就好比,給屋子裏的人都來一副好耳機。原本是旨在放大被打的聲音,給犯錯者更大的心理壓力。這回好了,墨言一聲被捕捉到,好巧不巧地被傳了出去。


  首先被驚嚇到的是張文,墨言哥可是出了名的抗打,幾乎刷新了逆風所有刑罰的最大記錄。這是傷哪了?他上前了幾步,快到唐笑身邊的時候發現,這好像是一個失誤?

  唐笑倒是見慣了的樣子,打了160鞭子,挨打的坦然受罰,從容不迫的淡定,他都懷疑自己的技術了,最後這一下收鞭,終於對得起他的辛苦了。


  “墨言哥!”,傅殘陽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刷地往下掉,他手忙腳亂地從來不及脫掉的書包裏翻出他準備的那根牛筋鞭子。


  站起來,撲通往墨言眼前一跪。


  “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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