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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墨言哥,對不起。

  一輛黑色的轎車平穩而準確地停進了教學樓和圖書館中間的車位裏,張文鬆了一口氣,果然還是和墨言哥在一起更自在一些。其實少爺除了語氣惡劣一些,並沒有做什麽事情,而且平心而論,相比很多慕辰的世家子弟,少爺對他們這些卑微的夜衛已經很好很好了。好到他都生出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奢望。


  眼前的圖書館,分了三個層次的台階,一路向上,抬頭仰望才能看到高大巍峨的建築,再想到裏麵裝了數不清的書籍和厚重的文字,越發覺得莊嚴神聖。鎖在鐵藝大門裏的逆風也是有文獻館的,隻不過鏈接它的不是向上的通天之梯,而是深埋地低的幽深甬道。


  感受著因為名字和環境帶來的平和寧靜,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心中更加堅定決絕。轉身離開,墨言發現身旁的張文同他一樣在出神,順著他的視線,一群學生從圖書館裏湧出來,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安靜的空氣瞬間擠滿了青春的歡快,經過時,他們自然而來散出來的單純和幹淨,張文不自覺地收緊了自己,急忙掩藏起那一點點向往的小心思。


  “小文,母親多希望你能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生活,讀書,工作,結婚,生子。”


  他不自覺地向墨言的方向靠了靠,一隻單薄的手掌拍在他的背脊上,他屈卷的身體瞬間挺直,精神也為之一震。就聽兩個女生嘰嘰喳喳像悅耳的百靈鳥,細碎卻又忍不住不聽。


  “中午吃什麽?”


  “我飯卡這個月還有不少錢,吃個砂鍋解饞怎麽樣?”


  “好啊!我也正想吃,我們想一塊去了。”


  “吃完,我們寫個作業,今天作業好多。”


  “那我們快點,趁沒下課。”


  兩個女生說的開心,一不留神,懷裏的書掉了一本,正好落在了張文腳邊,張文輕輕拂去灰塵,遞還的動作稍微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如同遲疑要不要撿起來時一樣,女生跑回來幾步,匆忙說了謝謝,就又結伴衝向了食堂。


  原來已經中午了,下課鈴適時地響起來,校園瞬間被點燃,路上的學生越來多,潮水一般向食堂湧去。墨言辨別了一下方向,三號教學樓應該就在前邊了。


  “你隨便逛逛,一會我們這裏集合。”,墨言指了指左側的籃球場,場邊散落著不少長椅,正好給張文坐一坐。墨言融入人群再回頭確認的時候,張文已經坐了下來,入迷地看著場子裏飛舞得的籃球和躍起的男孩子們。


  英才高中午休時間最熱鬧的地方就是食堂了,從開始到結束都有絡繹不絕的人流,站在這裏宣傳的話,幾乎全校的同學都能看到。所以這裏每天都有校園社團的人在這裏宣傳。英才的學生活動是堪比大學一樣豐富的,興趣社團花樣百出。還有一個叫什麽互幫互助社,名義上說是互相交流促進學習,其實是代寫作業交易平台。


  傅殘陽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因為是全市第一的中考成績,互幫互助社的社長看他穿著普通,還拉他入社,忽悠他是幫助同學還能貼補零用錢。互幫互助社的社長那裏想得到他們社確實給傅殘陽提供了很大一部分零用錢,但不是傅殘陽賺的,而是他們每個月都要上繳的抽成。


  “同學,你那個社團啊!以前咋沒見過。”


  傅殘陽剛到食堂門口,見他手裏拎著半人高的燈牌就有人上來搭訕,往旁邊一瞅,互幫互助社的宣傳牌立在桌子前,桌上一摞雜亂的宣傳單。


  “.…..我常來,你聽我的,你選那位置是籃球社的。雖然是最好,最醒目的位置,但是咱們得讓讓,要不一會被他們的人看到了,會來找麻煩的。雖然他們十天有九天不來,那也沒人敢占。要不你以為我們都傻啊!這麽好的位置不用,白放著。”


  傅殘陽站著沒動,不是歐陽強的地方,他還不占那。


  “.…..他們社長是歐陽強,強哥。你聽過吧。”


  男同學湊過來,神神秘秘地小聲說:“聽說是紅血會的,脾氣還賊不好。小心揍你。”


  不用聽說,他就是。


  “同學,你高幾啊?”,傅殘陽覺得自己在學校還是挺有名的,教學樓某麵牆上還有他的照片。他記得,小強剛把老大輸給自己的時候,還帶著人照著照片認人那。


  “高一啊!”


  怪不得,傅殘陽不想再理他,一會他可能會升級成第一個嘲笑自己的人。


  “我都說了,你別站那啊!”


  人倒是不錯。心地善良,就是有點傻。


  傅殘陽把牌子往地上一戳,特別決絕地一翻手,牌子就轉了過來,亮出鬥大的字。趁著人還不多,適應一下吧。


  “.…..你怎麽不聽……”,互幫互助社的男同學突然停止了說話,瞪著一雙眼睛在牌子上的字和傅殘陽之間反複交替,眼珠子一轉,訕訕地說: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繼續,繼續。”


  傅殘陽歎了一口氣,剛接受了兩名女同學驚異的注視後,就聽哪裏傳來桌子咯吱咯吱的聲音,往旁邊一看,互幫互助社的男同學正把頭埋在桌子上,笑的渾身抖動,還極力克製著,桌子被他壓的花枝亂顫,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下去。


  “不好意思哈!,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


  “哈哈哈哈,你別看了,你一看我,我更想笑……哈哈哈哈。”


  “還有燈?還五顏六色的?哈哈哈,我不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男同學實在繃不住,笑的前仰後合。


  “你是怎麽得罪老師的啊?”


  傅殘陽低頭一看,亮起的燈,正一閃一閃變換著顏色,把那幾個字映襯的想不注意都不行,他狠的咬牙切齒,問候了古嶽謙一百遍。


  周圍擺攤的圍觀笑過後,迎來了就餐高峰,各種各樣的眼神開始不停地投射過來,似乎每個人經過他都要留幾秒的注視,竊竊私語也不絕於耳,總有很多人假裝私語,還用你能聽見的聲音惡意重傷。傅殘陽覺得自己的脊梁骨,如果放在前麵,早就被戳的千瘡百孔,可能骨頭渣都剩不下。


  傅殘陽一手支著那塊該死的牌子,一手插進褲兜,裝出一副沒臉沒皮,不在乎的樣子。眼神卻非常真實的閃躲著那些或好奇,或鄙夷,或嘲笑,或戲謔的眼神。如果地上有條縫就好了。真是丟人到家了,古嶽謙你給我等著。


  “長的挺好看啊,怎麽不學好!”


  “喂喂,這是幹啥那?行為藝術?”


  “這人有病吧!”


  “這都什麽年代了,還玩這麽刺激的遊戲?”


  “所以說,好看的小白臉,都是紙老虎。”


  “報應!”


  “荊在那?一點不誠心啊!”


  “唾棄啊?是要我們吐口水啊!”


  “你想什麽那?也不看看這是誰。”


  “誰啊?”


  ……


  “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


  “教導主任現在這麽厲害啊!”


  “我們趕緊走吧,看著都丟人。”


  “我覺得,比通報批評都管用。”


  ……


  周圍漸漸圍了不少人,隻是傅殘陽聲名在外,以他為圓心,五步為半徑圍了一個半圓。他就好比是動物園裏關著的獅子,他們隻敢站在籠子外邊,指指點點,肆意詆毀重傷,丟點白菜蘿卜,傅殘陽連看一眼都懶得理她們,他寧願狠狠打一架,也不願意被他們那些惡意的眼神一遍遍抽打。他下意識捏緊了燈牌的頂部,他本就不是臉皮厚的人,單薄的偽裝漸漸維持不下去。隻要他一用力,這塊牌子就可以粉身碎骨,結束這場鬧劇。


  “呸!”


  一口痰液被重重吐在身前一步的位置。


  剛剛還熱鬧的竊竊私語瞬間停了下來,圍觀的人都像被施了定身魔法,直到有人倒吸出聲,人群的某個位置才在全場驚恐的矚目中空曠起來,附近的同學下意識躲開,恐怕被人認錯成了戴罪的羔羊。


  傅殘陽一愣,這似乎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股可以把人淹沒的屈辱感從腳底直達大腦。他仿佛被一張張嘲笑,戲謔,輕賤的嘴臉包圍著了,那些帶著恐懼驚嚇看著他的人們,也像是在嘲弄他的丟臉和怯懦。


  “傅殘陽這是不想混了啊!”


  “以後出去怎麽見人啊!”


  “好魄力,不愧是統領紅血會的人,這都能HOLD住。”


  “沒有爸爸的野孩子。”


  無數的聲音在耳邊爭吵,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讓他膽戰心驚的天字號刑房,他看到自己哭著沙啞著求一份憐憫,一份寬恕,那般的卑微,那般的低賤。


  腦海中閃過一個少年,一個被綁在廣場任人鞭打的少年,鮮紅鮮紅的顏色驚醒了傅殘陽。


  墨言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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