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衛的宿命
刺客的屍首停放在一處露天的空曠院落裏,院子地勢較高,通風良好,隻在南麵建了三間矮房。一排屍體中為首的那個武技超凡的刺客躺在醒目的位置,黑色麵巾虛遮,明顯是被人揭下後又蓋上了。
老四在矮房前站起來坐下,坐下又站起來,刺客的身份實在是太過敏感了,怎麽會是他,怎麽能是他?公開出去要有一大車的人跟著倒黴。
傅殘陽衝進院子,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到了刺客身前。
“少爺,不要!”
老四想攔住時為時已晚,黑巾散落地麵,傅殘陽仿佛看到了妖豔的美杜莎女王,凝視,石化!
是他!傅天尾隨而來,看到那張臉也驚訝萬分。
“不!不會的!”,傅殘陽叨念著轉身像來時一樣迫切的逃離。
不,我不相信,不會的。不會是他的。他怎麽會殺方哲?幾乎橫穿了大半個別墅,離中心湖不遠時,傅殘陽突然加速,噗通一聲鑽進了水裏。驚起的水波一次次衝刷池邊,從波浪到漣漪,他都沒有露出頭來,暗處的一道影子,有些按耐不住,向前邁了一步,做出要跳進湖的姿勢。這時一陣水聲,湖麵終於露出一個黑色的小腦袋。
傅殘陽一張小臉憋的通紅他還是不放過自己,揮舞著雙臂毫無章法地拍打水麵,瘋了一般的嚎叫,水花有半人多高,水幕裏偶然看到他痛苦的表情。
“少爺!”,暗中的影子還是走了出來,“也許事情不是您想象的樣子。”
“不是讓你走了嗎?你還跟著我幹什麽?我不要你好心,你們夜衛沒有一個好人,活該被人像畜生一樣踐踏,活該!”,殘忍的事實讓傅殘陽完全失去了理智。
“少爺,您……”,墨言止住了反駁,黑眸裏的情緒一閃即逝,少爺這句話辱沒了逆風,更辱沒了為他犧牲的“刺客”
“冥少爺對您的心從沒變過,幾年前沒變,現在也不會變。他對您超過對他真正的主子,所以他再當不了教父的第一夜衛。請尊重他,最少尊重他對您的真心。”
“真可笑!我以為他為此在幾年前死去,傷心掛念,可今天他死而複活還來殺我,為什麽刺客會是夜大哥?我騙自己也許那是和夜大哥有同樣樣貌的人,不是像兄長一樣疼我的夜大哥,可我認識,不會認錯。”
傅殘陽上岸,手掌虛展,抖動在空中,“為什麽他要來殺我,為什麽是他殺了方哲?為什麽以前他對我那麽好?為什麽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為什麽我恨不了他,是他殺了方哲,我現在給方哲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我連恨他都做不到。因為他是我的夜大哥,沒有母親,沒有父親,一直是他在陪著我,我恨我自己恨不了他。他為什麽這樣殘忍。”
傅殘陽抱著雙腿,恍若無人地大聲哭泣。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個是他視為親人的大哥哥,珍視的大哥哥殺了他珍視的好友,這讓年輕的傅殘陽如何麵對。
“少爺,也許事情真的不是您想象的樣子。”,墨言不忍心看他如此痛苦。
手掌懸在傅殘陽肩膀上空,墨言猶豫幾秒,忐忑地扶上去,傅殘陽沒有甩開,掌心下的身體劇烈抽搐,抽吸的聲音讓人心疼。
“少爺,四爺他們整理現場的時候,除了刺客和那些假冒護衛的人,在方哲的右側,也就是刺客左前方的樹叢裏發現了另一具屍體。那人一槍斃命,胸口偏下,分毫不差。”
“那又如何?”,傅殘陽站起來甩開墨言的手,“你不要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來為他脫罪,是他殺了方哲,我恨不了他,可我也不會原諒他,從今以後他就隻是父親夜衛中的一個,一個連名字都不配我記得的人,我會丟棄他送給我的全部東西,包括恩情!我傅殘陽再沒有夜大哥,再沒有!”
傅殘陽的每個字都像刀子割在墨言心裏,替冥夜傷心,難過。也許這就是夜衛的宿命。
臉色凜然霜降,墨言盯著傅殘陽,聚焦黑眸裏的銳利讓傅殘陽莫名其妙地心虛。
“傅殘陽!”
名字,墨言冷冷地直呼大名,傅殘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恐懼隨著這一聲爬上心頭。
“傅殘陽,你讓我好失望!”
低沉的聲音把墨言兄弟二人僵在原地,地中海柔和的微風拂過,傅殘陽鬢角的碎發微微飄起,湖麵蕩起一片美麗的漣漪。傅殘陽也不知道,墨言不說話,他幾次想打破著壓抑的寂靜為什麽沒有勇氣出聲,似乎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惹墨言生氣。
良久,墨言歎息一聲,“少爺,為什麽您不問問四爺他們在冥少爺身上發現了什麽?為什麽不問問方少爺真正的死因是什麽?為什麽要如此武斷地斷定?為什麽不動腦好好想想?為什麽什麽事您都從感情出發?”
“想想為什麽那個人死了才被發現,開始為什麽沒有人注意到?又是誰殺了他?為什麽方少爺的傷口不是正中胸口?冥少爺的武技那般好,為什麽方少爺能糾纏他那麽長時間?冥少爺一直緊追我們,為什麽到了那裏他停了下來?所有阻攔冥少爺的護衛有傷卻沒有一個死的,冥少爺為什麽單單殺了方哲?”,墨言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問得傅殘陽啞口無言。
“少爺,您是慕辰的少主,多少人仰仗著您,看著您的臉色行事,我以為您已經懂得冷靜,懂得區分理智和感情的時間。”,越說越弱,墨言全身都散發著濃鬱的悲傷,冰冷的眼眸,卻燃著濃烈的青色冷焰。
“少爺!”,傅天的護衛跑過來,詫異地掃了一眼奇怪的傅殘陽和墨言,在傅殘陽三步遠止步,恭敬把一封開封的信遞上,“少爺,這是在刺客身上的信件,教父大人吩咐給您送來。”
教父大人:
我想等我死後這封信不管如何也會到您手上,冥夜知道此時的您一定盛怒中,我曾試圖傷害您的愛子。可冥夜依舊懇請您一定把這封信看完。
夜衛冥夜見過教父大人,教父大人日安!
不知道此時的您還會不會接受我的叩拜,可多年以來這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習慣,一種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從H市接少爺回來的那年,您答應我,隻要我肯在那裏生活三年就準許我回來,回到少爺身邊,甚至隻要少爺願意就可以讓我做少爺的夜衛,可是……
我知道關我的牢房是在極限島,是逸頭的地方,他曾多次來看過我,來給我生的希望和伸出幫我解脫的長劍,我都一一放過了。
教父大人,懷著您給我勾勒的美好希望,每天聽著鎖鏈穿過自己琵琶骨的聲音,望著漆黑空洞的屋頂幻想著外麵日出日落的景色執著地數著日子,執著地求生,三年過去,五年過去,您,失信了!
傅爺,您也許不知道,夜尊大人是我的老師,因為是您的一個夜衛,師父花了好多心思,想了好幾天最後在六名候選人裏選了我。我還記得師父帶我給您認主的那天,您高興地把我敬給您的茶全部喝掉,笑著輕拍我的肩膀,說:“不錯,好好幹!”
我不相信您會失信於我,到現在我也不相信您會失信於我!
在希望變得漸漸渺茫的時候,我等不了。請原諒我的背叛,傅爺!我在一個日出坐上了離開極限島的小船,船上有逸頭幫我準備的日用品,這讓我覺得是您特意安排我這樣離開。
在您身邊的日子,還有很多其他的夜衛出現過,我感覺的出來您對我的不同,是不是您這樣安排,安排逸頭放我離開,讓我擺脫夜衛的身份,遠離逆風,遠離慕辰,去過自由的屬於自己的人生,我已經無從考究,或者說我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
上岸後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發現有一個神秘組織策劃著什麽,以逆風賜予我的能力我很容易就混了進去,並且很快得到重用,幾星期前有人告訴我有一個大買賣,酬金豐厚,而目標竟然是少爺,我沒猶豫就接了,我來總好過別人來吧!
可是行動前我發現我隻是一個誘餌,雇主還請了另外的人,我抱定必死之心來了,我不介意在行動時調轉槍口,不介意被兩麵的人射成篩子。
教父大人,說這些,冥夜不是要為自己的背叛脫罪,冥夜確實參與了刺殺少爺的行動,不管動機如何,我都罪無可恕。除名,挫骨揚灰,冥夜任憑教父大人處置,隻請教父大人念在冥夜的坦誠,不要累及逆風。逆風從成立以來,沒有一人背叛過主人,不要讓我肮髒的血汙了逆風人僅存的這一點點驕傲,骨氣!
如果可以,請教父大人幫我對師父說一句對不起,我辜負了他的期望,辜負了他的栽培,請他原諒。
那個神秘組織好像是一個殺手組織,對外承接不少刺殺任務,不過我發現它的主人來自慕辰,我想是誰不用我說教父大人也能想的到。我收集了不少他們的資料,不算詳盡不過應該有些幫助。存在當年成為您第一夜衛時,您為我在瑞士銀行開的戶頭,密碼是少爺的生辰時間。
教父大人,冥夜這次來後,請您把少爺保護起來,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沒有完全把他們查清楚前請不要把少爺放在明麵上。請您一定注意。
少爺是不是很傷心,是不是開始恨冥夜了,如果可以請轉告少爺,冥夜很想他,不知道這些年的大年日,有沒有人陪他,還會不會獨自一個人躲到夫人以前的別墅哭泣?我給他準備了好多年的生日禮物,他還會不會要?傅爺,請您一定告訴少爺,一定告訴他,冥夜不想以這種方式見他最後一麵,冥夜不想!
少爺,對不起!
少爺,珍重!
頓首再拜
冥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