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占鳳巢
“我們大概是被風吹進了沙漠深處。”,墨言擺弄著腳下沙原裏難得一見的植物,“營地本來就離邊緣很遠了,希望我們不是在中心地帶或者這個沙漠不要幅員太遼闊。”
“現在怎麽辦?”,傅殘陽似乎並不是特別擔心。
“我們不能隻等著逸頭傅爺他們來救我們,就憑這一小瓶水不等他們找到我們,我們就渴死了。我們自己往回走,最好是找到一個綠洲,在綠洲等著他們,這樣我們生還的機會還大一點。”
“你知道方向嗎?”,傅殘陽真的是不太擔心,一副悠哉遊哉的表情,東瞅瞅西看看,好像是觀賞沙漠風情的遊客,和墨言沉重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
“我記得沒錯的話,營地在東方,應該是這個方向。”,墨言指了一個方向。
“那我們就出發吧!”,正是午後太陽最毒的時間,滾燙的空氣,滾燙的沙子,傅殘陽抿了抿嘴唇沿著墨言指的方向前行。
“少爺,給!”,墨言把唯一的一壺水塞進傅殘陽手裏,“喝點,潤潤喉嚨。給您保管,想喝的時候就喝點。”
握著沉重的水壺,傅殘陽傻傻地看著墨言,良久才說:“為什麽?”
“少爺,你說什麽?”
“為什麽毫不猶豫地把救命的水源給我,為什麽毫不猶豫地陪我一起被風暴卷走。”,傅殘陽閃著大眼睛,他想不明白。
“我…墨言是……”
“別用我是夜衛這樣的理由糊弄我。屬下對上司再忠誠也不會陪著上司去死。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懸崖邊你就追著我飛下去,這次你又撲進風暴,絕不是什麽我死,身為夜衛你也活不了。千鈞一發之際你那有時間想這麽多,根本是近似本能的反應。為什麽?告訴我!”
傅殘陽真誠的注視裏墨言看到一絲怒意,一絲驚疑,一絲警覺。這時墨言才第一次在傅殘陽身上看到世家子弟大抵都有的多疑精明。
“少爺,這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等我們走出…”
“我要實話!”,傅殘陽不為所動,這是他醒來後唯一在思考的問題,“告訴我。也許我們根本走不出去,我不想死的時候都不明不白。”
“是因為…因為您的母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什麽?我媽媽?!”,傅殘陽怎麽也想不到是這個答案。
“我五歲才入逆風,那時很不懂事,龍夫人……”
“我媽媽?!”
“入逆風後,我一度不服管教,當時的教官決定把我秘密處死,行刑時不巧讓少爺的母親撞見,龍夫人出言求情,我才得以保命。後來,夫人在臨終前特意叫我過去,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傅殘陽記得陪著媽媽的最後幾天,是有那麽幾次媽媽支開他見過幾個人,他點點頭,“媽媽說了什麽?”
“她說……”
“你還記得我嗎?”,龍湛欣靠在床頭,拉過墨言的小手,病榻上依舊給人一種舒服的溫柔,憔悴的臉色微微帶著一絲母愛的紅暈。
“我可能沒有多少日子了……墨言你能答應阿姨,我死後幫我照顧我的兒子嗎?我走後,恐怕沒有多少人會疼他了。”
“墨言,你母親對於傅天是很重要的人,她一句話就可以讓殘陽繁重的課業清減,看在她的麵子上,傅天待你也會不同。我不能再陪著我的孩子了,我隻希望我死後,殘陽的生活能好過一點,能多一些親情,多一點關愛。”
“墨言,你就是殘陽的哥哥,親哥哥。答應阿姨,日後在你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照顧他,保護他,代替我這個早早離開,不稱職的母親愛護他,好嗎?”
墨言和傅殘陽邊走邊聊,金色的沙原上留下一連串回憶的足跡。
“你答應了,所以你要當我的哥哥,對嗎?”
“是!”,墨言點點頭,減低了音量,“也不全是!”
傅殘陽的注意力還沉浸在對母親的回憶裏,並沒有聽到墨言模糊的回答。
“可為什麽是你?那些話又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明白,小時候不明白,長大了更不明白了。我隻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夜衛,有什麽能力和力量可以保護您,照顧您哪?又是什麽原因讓夫人認為我可以做到,我能做到?至於哥哥,我從不奢求,隻能是心底一種自律的定義,說出來,恐怕所有的人都會嘲笑墨言的癡心妄想,您是高高在上的慕辰王子,墨言是任人踐踏的夜衛,你我是雲泥之別。”,蔚藍的天空下,墨言的臉上展開自嘲的苦笑。
用身份界定出來的高低貴賤,傅殘陽討厭這種價值觀,討厭這種庸俗的東西束縛真摯的情感,他渴望幹淨,誠摯的友情。可墨言這個他想當朋友來看的人,總是十分自覺地把自己圈定在夜衛的枷鎖裏,鎖得他自己難受,傅殘陽也不舒服。皺了皺眉,不喜歡傅殘陽卻沒有說什麽,他有更重要的事想知道。
“隻因為我媽媽的托付沒有別的原因了嗎?”
墨言聽出傅殘陽既期待又害怕,還帶一點怒意的情緒,淡淡地說:“不是,還有少爺對墨言真的很好,少爺是父親走後唯一一個給過墨言平等尊重的人,您沒有單純地把墨言當做夜衛來看,雖然時有刁難,可墨言知道,您心裏沒有當墨言隻是夜衛。”
“墨言怕失去這樣一個人!”,金色沙灘,金色陽光,騰騰熱氣,茫茫沙原,墨言微微顫抖,扭頭抹去沙漠中珍貴的淚水。
傅天接到逸頭的通知,馬上放下手裏所有的工作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天上地上地找了三天卻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
營地原址上搭建了臨時的指揮中心,最大的帳篷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每個人進去時眉頭緊鎖,一臉愁容,出來後眉頭鎖的更深,臉色更加難看。
帳內傅天罵走又一批回報的人員,雙臂支在桌子上,雙手拖著額頭,嘴角下陷,一旁放著喝掉半大的咖啡壺。
“冥夜,再給我倒杯咖啡。”
傅天用手使勁搓著額頭,吩咐一句,等待的時間稍微比平時晚了一點,傅天以為冥夜也累了,行動有些遲緩,並沒有在意。仰頭喝咖啡才發現,根本不是冥夜。
“逸頭!怎麽是你?冥夜那?”,傅天四處張望了一下,帳內並沒有冥夜的影子,暗罵跑到哪裏去了,怎麽能讓逸頭親自給他端茶遞水。
“你不是剛剛把他派去跟著空中搜尋隊嗎?難道你忘了?”
傅天拍拍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三天沒合眼了,傅天,你去休息一下吧!你這樣耗著其實根本幫不了什麽忙。有消息會有人第一時間通知你,你安心睡會。”
“逸頭,我那裏睡得著。三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要是再找不到,這茫茫沙漠,他們沒有水源的話會……”
“傅天,這個時侯我想你應該知道,你需要的是比任何人都要鎮靜,所有人都看著你,你先亂了陣腳,隻會壞事。像剛才見人就罵,會讓底下的人覺得你心虛,他們會更心虛,做起事來也會綁手綁腳,對搜救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知道,逸頭。可殘陽是我身邊唯一的親人了。”
輕拍傅天的肩膀,逸頭遲疑了一下,“對不起!”
“逸頭?!”,傅天哽咽著回應,一聲哥哥差點脫口而出,他知道逸頭所指。當年突然讓他接手慕辰對當時紈絝子弟一般的傅天來說真的是不可完成的任務,肩膀幾乎被這樣的重擔壓垮。
“哥——”,傅天做了一個哥的口型,“這個教父我做的不好,關鍵時刻總會失去應有的沉穩大氣,終歸是……”
“…雀居——鳳巢!”
傅天追在逸頭臉上,希望從中看到那怕一絲異樣的情緒。
逸頭愣了一下,然後依舊雲淡風輕地說:“慕辰這艘巨輪的船舵既然在你手上,你就是它的主人,名正言順!”
“不!如果有更有資格,更有能力的人,我願意物歸原主,退位為臣!”,在傅天心中,慕辰的天下,傅家的天下永遠是屬於在他心中神一樣的兄長。
“能力的多少其實並不重要,如果鳳沒有涅盤的勇氣,即使身為百鳥之首依舊無法浴火重生。有了勇氣雀一樣可以登臨天下,脫變為皇。”,逸頭鄭重地搖搖頭。
“天,你先安安心。墨言有把水和食物隨身帶著的良好習慣,他們應該沒有你想的那麽糟。他們在我這裏學了不少沙漠的生存技巧,怎麽也能起點作用。再說,你挑選的夜衛,你應該信得過。緊要關頭墨言會保護好殘陽的。”,逸頭緩緩道出這些理論,“你去睡會,這裏我幫你看著,你不會信不過我吧?”
“那好吧!我去一下。”,有逸頭在這裏,自然是萬無一失。
逸頭讚許地點點頭。
送傅天離開帳篷,山熊在門口堵住了逸頭,在他耳邊低聲了幾句。
“…什麽……我知道了!”,逸頭聲音低沉,轉身快步鑽進帳篷。
逸頭表麵看起來鎮定自作,其實他內心同傅天一樣焦急,傅殘陽同墨言都是他的子侄,一個是他的親侄子,一個是他喜歡的孩子。隻是多年的經曆讓他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內心。他不但出動了自己全部的力量進行搜救,還利用個人關係聯係了這片沙漠其他三個方向臨近國家的朋友,請他們幫忙搜尋。
傅天這幾天的表現實在有失他教父的身份地位,一方麵是因為他心中焦急兒子的安危,另一方麵逸頭心裏清楚他是看自己在身邊,知道有人幫他把握大局,就任由自己宣泄內心的情緒。
“塔拉塔王子殿下,我是逸!”,逸頭進了帳篷才拿起電話,手指飛快地撥號。
“哦!親愛的逸,我正在等你的電話。”
“感謝您給我提供的線索,我現在馬上派人過去,不過還要請您在這段時間采取有效的措施。”,逸頭臉上的笑意感染著他好聽的聲音。
“逸,真主阿拉在看,我們是他見證的兄弟,你這樣客氣我們的神會懲罰我的。”
“那幫我謝謝你們的神。”
“好的!”
逸頭掛斷了電話,“山熊,讓小隊出發吧!”
“頭,能確定哪些東西是他們的嗎?如果不是,這樣大費周章地去……”
“不能確定,也許是他們故意丟下的,也許是隨著他們一起被吹到那裏的,也許兩個都不是,可一點機會也不能放過。”
“我明白了頭,我會親自帶隊全力以赴。”
“嗯!希望他們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