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名赫赫
慕辰西堂天字號。
兩名男子提了鞭子向傅殘陽走來,傅殘陽轉回身,戒備地問:“你們要幹什麽?”
年紀偏老的那名男子上下打量傅殘陽,似乎在驗證什麽,然後鄭重地宣布:“教父有命,罰處鞭刑。”
鞭刑?傅殘陽還沒正式加入慕辰,對慕辰的量刑一竅不通,更不知道他們口中的鞭刑是什麽?有多可怕。
“小孟,把他綁刑架上。”,男子吩咐他身邊年紀比較輕的男子。
眼前的犯人一看就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小孟遲疑了,那身高連刑架最矮的繩索都夠不到。我是一名刑手,小孟攥緊鞭子,狠狠心,上前抱起傅殘陽。
小小的身體入懷,單薄,瘦小,鐵環穿過稚嫩的手臂,鋒利的鐵片咬在手腕上,把傅殘陽的手臂高高舉起,小孟從新拿起刑鞭,突然感覺刑鞭變的沉重起來。
“小孟,知道什麽是鞭刑吧!”
“知道,田哥。二十四種不同的鞭子,每種鞭子二十下,暈了弄醒,死了鞭屍直到夠數。陳哥李哥他們說過,還和他們見識過一次。”
小孟一解釋,傅殘陽也明白了鞭刑的意義,手臂掙紮,鐵鏈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響在空洞的房間異常悅耳動聽。可很快就安靜了下去。
“見識過?那就好,開始吧!”,田哥示意小孟打第一鞭子。
小孟剛來西堂,是名副其實的新手,心還不夠狠,不夠麻木,遲遲不敢起鞭。
田哥見狀手臂一揚,蛇皮鞭子呼嘯著蜿蜒而去,啪的一聲打在傅殘陽的背脊上,上衣撕裂,鮮血迸流。
啊——
傅殘陽痛呼出聲,這可比欺負他的那些拳腳疼多了。
“動手!”,田哥再次命令小孟,小孟沒再遲疑,教父的命令以下,就是他不打也會有別人來替代他執行。揚手也揮出一鞭,血花四濺,猙獰的傷口看起來比田哥那一下還要重的多。可實際上他比田哥厚道的多,他打的是背脊肌肉最多的部位,雖然疼可不易傷身,而田哥在腰際收鞭,鞭尾還甩到了前麵的鎖骨上。
“啊——”,撕心裂肺的痛楚傅殘陽再次痛呼出聲。傅殘陽從不知道鞭子打出的疼痛能如此尖銳,讓他不自覺地戰栗,不自己覺地生出逃離的念頭。
田哥沒有馬上打第三鞭子,而是疑惑地盯著傅殘陽,冷冷地說,“天字號你是第一個敢叫喊的人。勇氣可嘉!你是那個堂的,難道沒人告訴過你,教父賜罰,不喊不躲這是最起碼的敬意和禮節。要是違了規矩……”
聲音拉長,田哥玩味地一笑:“小孟,剛才的不算,從頭打過。”
“你要想清楚了,正規的鞭刑是除去幾種特殊用處的鞭子外其他二十四種鞭子,各打二十下,一共四百八十,你要是一直喊叫不停,就永遠打不完。聽說你是頂撞教父才被送來這裏的,麵對教父時的硬氣哪裏去了?現在兩鞭子就受不住了。”
“田哥?!”
“小孟,閉嘴!”
是啊!,麵對父親的勇氣哪裏去了?多一點的疼痛就打了退堂鼓?被欺負時的委屈和侮辱不比這難受的多。
爸爸,我沒錯,再鋒利的鞭子,殘陽還是沒有錯。殘陽記得您喜歡堅強勇敢的人,展師兄是,展師兄的兒子展瀚海也是,殘陽羨慕您注視他們的目光,就是生氣時依舊閃爍著慈愛關切的光澤。
堅強!勇敢!
傅殘陽攥緊拳頭,牙關緊閉。
四百八十真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還是田哥先起鞭,小孟隨後,凶名遠播的鞭刑正式開始了。
傅殘陽真的沒有再發出聲音,空洞的房間隻有咯咯的咬牙音伴著一串串的鞭聲回蕩。
方哲皺眉望著空蕩蕩的亭子,鬥笠男子繞過他,仔細檢查每處血漬,扶了一把,轉身嚴肅地說:
“遇事隻知道著急沒有任何用處。你想知道他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麽?就自己找答案。”,把紅色的液體夾在指間揉搓,“餘溫尚存,應該沒走多久,這裏有明顯的劃痕,從我們離開時的站位看,應該是穆殘陽的父親打了穆殘陽,穆殘陽向後倒退,然後倒在這裏。”,鬥笠男子指指腳下地麵,一小灘血在他一步的距離。
“而其他的血漬分散,應該是有過一些糾纏,咦——好多式樣一致但大小不同的鞋印。”
鬥笠男子這樣一提醒,方哲也注意到圍著血漬有一圈大大小小的鞋印。
“嗬嗬!”,鬥笠男子一笑自言自語道:“辛院長真是膽子不小,敢讓督察隊對他動手。”,鬥笠男子認出那些鞋印是督察隊留下的。
“督察隊?那是不是穆殘陽他們和學院發生了衝突?那事情就大了。”
“用腦袋想想,別隻看表麵。”,鬥笠男子在方哲頭上敲了一下,“沒看見鞋印隻是停在那裏,並沒有再上前,也沒有打鬥的痕跡。”,他身邊一定配備了夜衛,一直穩健的痕跡是他的,而在他前麵異常清晰的痕跡應該就是他的夜衛,看走向這個夜衛是突然擋在他前麵,應該是督察隊圍過來的時候。
“他們和學院發生衝突說明穆殘陽的父親維護了穆殘陽,你不高興?”
“老師,我當然高興。可那些血漬,應該不是吧,穆殘陽還是逃離不了被開除的命運。”
“辛院長雖然一直執法如山,可這回,他未必就硬的過。你不用為穆殘陽擔心,就算他給辛院長麵子,他的兒子也會有最好的教育,要擔心的是如果沒有人證明穆殘陽的無辜,他的父親會讓他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可以給他作證。”,方哲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方哲,有些事不是你該管的。老老實實回去,就當什麽都沒看到。”
“我隻是說實話,怎麽會惹禍上身。就是真有什麽,我也能不管穆殘陽。”
“你知道他父親是誰?”
“是誰?”
“教父”
“老師你別開玩笑,他爹要是教父,我爸還是高傲那,西堂之主。”,方哲根本不信。
“教父姓傅,我還是知道的。”
“沒錯。傅天和傅殘陽。”,提到高傲,鬥笠老師自嘲地笑了笑。現在還這麽被人記得嘛。
方哲被突然的信息震到,都沒有注意到鬥笠老師直呼了教父的名字。
“這樣你還去作證嗎?一旦他認為你說的是假話,倒黴的不但是你自己還有你的家族。”
方哲沒有回答,轉身離開。
“以你的身份你是見不到教父的。”,鬥笠男子在後麵好心提醒。
“我會想辦法的。”
第一個二十,紅色的血肉和白皙的肌膚在傅殘陽不大的背脊相間,涇渭分明,紅的血,白的肉,粉紅的傷口。
第二個二十,十歲孩子的背脊能有多大,四十鞭子過後再也找不到白皙的肌膚,滿眼都是紅色的血,外翻的傷口一道壓著一道,傅殘陽把牙齒咬得吱吱直響,臉色蒼白,汗如雨下,在身前的腳下集成一片,和身後一攤紅色的水窪遙相呼應。
第三個二十,傷口再也分不出那道是那道,真真切切地硬用鞭子揭了傅殘陽一層皮,紅漆漆的一片,隻有不斷湧出來的血液,隻有顫抖的肉條,粉嫩的顏色刺得小孟眼睛生疼生疼的,再打就完全打在裏麵的嫩肉裏了,那麽小的孩子怎麽受得了?
換鞭,用完的鞭子放入鹽水裏水底湧起一股紅流,瞬間把一缸水點紅,然後水麵飄起一層又一層粉紅色的碎肉。
第四個二十,鞭刑越換鞭子越厲害,而傷口也越不堪重負。
…………………
啪——
束縛手臂的鐵鏈叮當作響。
啪——
呼嘯的鞭風中木製的刑架如飄零的葉子,翻飛後是短暫的搖曳。
啪——
嗯~~~~啊——嗚咽的悲鳴如同杜鵑啼血最後的歌唱,蕭瑟,淒美。
頭頂的鐵鏈劇烈地晃動,鐵環死命剜肉,血液帶出來的叮當聲響成了最動聽的伴樂。
小孟和田哥不禁都停下鞭子,這是傅殘陽直到此時第一次出聲,田哥震驚於傅殘陽的骨氣,小孟則是心疼男孩的堅強。
隻是教父令出如山,鞭子再次揚起來,呼嘯的風聲,驚得傅殘陽戰栗,身體本能地向後閃躲,啊——,早在第三個二十開始時傅殘陽就隻是靠著嘴裏的一口氣撐著,那口氣卸了他哪裏還忍得住,他隻覺得鞭子都打在骨頭上,疼痛直達骨髓,疼得他手腳發麻,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壓不下嗓子中的喊叫。
眼前一黑,傅殘陽意識漸漸模糊,黑暗中突然銀光一閃,他猛地瞪大眼睛,隨後急切地左顧右看,慌忙間一口咬住身側的木質刑架。
“啪——”
“嗯~~~~~”,低沉悶哼,木屑紮破口腔,傅殘陽用滿嘴的千瘡百孔換堪堪忍住小孟追在田哥後的一鞭。
前麵四個二十,田哥和小孟打得一鞭子緊挨著一鞭,快而急促,可這第五個二十,田哥壓低了鞭速,帶著小孟緩緩地抽,似在有意刁難:
前麵快的,鞭鋒尖銳而凜冽,血濺肉裂,後麵慢的雖然沒有快的那般直達心底犀利的痛感,卻把疼痛變得悠長,神經一直被不鋒利卻依舊撕心裂肺的疼痛折磨,更給人足夠的體會消化時間,這樣人既不容易被疼死也不容易暈倒。真正地把刑罰的痛苦放到了最大,這是西堂最拿手的折磨人的法子。
隨著鞭子的繼續,傅殘陽閉上了眼睛,如洪的汗珠已經把他的眼皮壓得再也抬不起來,他的牙齒在刑架的木頭上越陷越深,嘴裏咬出來的血液一絲絲地滲透木頭的紋理,飽經歲月的蒼黃與熾熱的鮮血相遇,那是如墨的殷紅。
很快迎來了第五個二十的尾聲,“啪——”,鞭子回身小孟的手臂不禁微微顫抖。他打不下去了,他不知道怎麽樣的過錯,值得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個孩子。
“哢——吧!”,傅殘陽嘴裏的木頭隨鞭子應聲斷裂,傅殘陽終於昏了過去。半指厚的鐵環沒入他手腕的肌肉,湧出的紅色裏隱約看到鐵白色的光澤,他被吊在那裏,身體忽悠忽悠地搖曳,從頭到腳的血汙,不論前身還是後身都是成片的傷口,或者說是傷口的海洋。
體無完膚!這是唯一可以形容傅殘陽的詞語。試想一下,十歲孩子的身體能有多大,一百鞭子過後怎會有完整的肌膚。
見過不少人不同的堅強,骨氣,可那些都沒有眼前這個孩子的來得珍貴,小孟從不覺得鞭子能有千百斤重,重到讓他無力抬起。
西堂的刑手,世人都說他們冷血,麻木,可小孟一直認為他們公正,聖神,他們手裏死的,被痛苦折磨的人都是罪有應得,他們代表的,掌握的是正義,是慕辰的正義。所以小孟在前途無量的外堂副手和刑手之間毫無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換鞭!”,田哥不知何時取了下一種鞭子遞給小孟,小孟接過鞭子,看著那缸水變得更紅,紅色波瀾裏又飄起一層粉嫩的顏色。
“小孟你幹什麽?”
小孟上前解下傅殘陽的束縛,傅殘陽軟綿綿地跌在地上,任人擺布。
“小孟你瘋了?!”
“田哥,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就是有錯,能有多大的錯?為什麽要對他用如此的手段?一百鞭子,夠了,天大的過錯也可以原諒,夠他贖罪了,一個孩子而已,有什麽不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