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背叛者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獄,開始了。
雲川鞠亞和近江手裏兩人,完全不想選擇“戰鬥”這個選項。她們毫不猶豫地右轉,全速逃走。她們跑過垃圾處理廠內,跳進先前走來的那條維修通道。即使如此也稱不上是最佳選擇。畢竟,在碰上那種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最糟的狀況了。
“剛…剛…剛剛剛剛那是什麽?是改造人的亞種還是什麽來著?”
是讓即使早已習慣於異能之力的雲川鞠亞,也差點陷入混亂的場景。
可是另一方麵,近江手裏大概是已經習慣了“正常狀況下產生的屍體”,
“為了給敵方強烈恐懼感及高額治療費,會使用一種故意讓敵人活著,但傷害敵人肉體並棄之不顧的戰略。比如四處丟下隻能炸掉一條腿的對人地雷。剛才大概也是那種戰略的其中之一!應該是運用了不同於加工屍體的另一種思維!”
“她有想得那麽周密嗎?我覺得她臉上擺明了寫著「我那麽做是出於興趣和娛樂」誒??”
差距太大了。
她們不知道究竟要怎麽做才能讓「四肢健全的人類」轉變為「活生生的桌子」,但是她們一點也不想跟能自由自在操控那種技術的對手交戰。
她們說不定可以獲勝,但在獲勝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會變成什麽樣。即使右手變成鑽頭,腳底噴射出氣流,變成這種身體都不奇怪。
“不——不行不行。對了,她剛剛不是說過?王牌西格恩的事被我們聽到,當然就隻有封住我們的嘴啦——”
鏘鈴!尖銳的金屬音響徹四方。雲川鞠亞邊跑邊回頭看,發現少女正拿刀抵著通道牆壁追了上來。距離大約五十米。如果她拿的是槍,那就還有威脅性,但是少女手上拿的,是黃金製成的鐵鎚和鋸子。
“逃生用的地下通道,不是被戰車和崩塌的大樓堵住了?”
“那反而是個好機會。如果我們鑽過瓦礫問的縫隙後,想辦法堵住通道,就能阻止對方前進。我們很可能需要爬上溫度在冰點之下的地表,但總比跟那家夥正麵交手要好吧。”
她們有了目標。
和對手也拉開了距離。
這不是贏不了的戰鬥。
【……總算…逃脫了……?】
雲川鞠亞才稍微感到放心,緊接著——
轟——!
側邊的牆壁突然膨脹起來,整個朝雲川鞠亞的身體壓來。
“什……”
雲川鞠亞正想像著帶著滑輪的牆壁會移動,或是像動作片裏的古代遺跡陷阱之類的東西,但她答錯了。
近江手裏大喊。
“人…類……?”
和牆壁以相同質感、相同色彩、相同光澤……所改造的「人類」。他們原本是誰,是什麽身份都不清楚。被加工成四角型柱子般的人類,從橫向朝雲川鞠亞的側腹衝來。
“!”
雲川鞠亞緊急扭轉身體,以右手輕輕地碰觸柱子側麵,接著猛然轉身,逃過相當於汽車對撞的衝擊。但問題的核心不在這裏。
接二連三。
來自縱向與橫向。
同樣的四角柱子,像是要掩埋通道空間般一擁而上。才短短數秒,通道就被跟地板和牆壁同樣顏色的障礙物完全覆蓋住。
退路被阻斷了。
“要在那種狀態下「活用」他們可是很辛苦的喔?因為是四角型的。”
褐色少女不懷好意地笑道。
“他們是我為了能隨時應戰,而事先四處設置好的柱子。不過,感覺器官放著不用有點浪費,所以就兼做感應器使用……不過效果真的不太好。他們剛才也讓一輛叫「木原」還是什麽的輪椅溜了過去。雖然眼睛和耳朵還活著,但是大概是處理資訊的自我,拒絕接受「自己現在正確的模樣」吧。”
原因不僅如此。
不能因為有什麽無可奈何的理由,就在人類身上加工。
總而言之。
在周圍一帶。
她以沒派上用場最後就會過期,類似防災商品的幹糧或泡麵的感覺,保留了一定數量的被害人。
“……眼睛和耳朵,都還活著……?”
“你們要想出去,隻要破壞障礙物就好了。不過那就跟把活人身體切砍成兩半一樣,我想可能會有點費事吧。砍脊椎那一帶時,用超市賣的菜刀大概很快就會砍鈍了。我想你們應該先用鈍器敲碎骨頭再切斷,隻不過就算那麽做,刀上也會沾滿濕滑黏稠的脂肪,讓刀變鈍哦。”
令人毛骨悚然的發言。
這個問題看似有關人類生命本質,以及看待死亡的方法。但卻是由最冒瀆生命的人物口中直言不諱釋放出來。平常誰都不會在意,然而一旦介意,會使精神承受強大負荷的明確命題。
為了保護自己,而破壞這些四角柱般的障礙物是對的嗎?
將他們同樣視為人類,不給他們致命一擊而幫助他們,是對的嗎?
雲川鞠亞向一旁的近江手裏悄聲問道。
“……怎麽辦?”
“雖然我不想這麽做,但隻能擊倒那個敵人,為自己製造出退路。”
看著彼此互視的兩人,褐色少女……瑪麗安·斯琳格奈亞不斷地轉動鋸子,露出淡笑。
“結果你們得出的結論是「延後處理」?不過那也算是很普通的模範答案啦。畢竟人類就算事關自己的壽命,也都會那樣處理。”
“但是,”瑪麗安低聲補充了一句。
“那種程度的無聊思路……可是碰不著我們「格雷姆林」哦?”
瑪麗安·斯琳格奈亞衝了出去。筆直向前衝。這不是假動作,她以仿佛「總之既然看到了,就先確定攻擊目標」的模樣瞪視著近江手裏,打算衝進她的跟前。從擅長肉搏戰的她們兩人來看,對方的舉動看起來破綻相當多,但問題是她手上的黃金錐子和鋸子。
近江手裏取出了園藝用鐵鍬型的苦無,但是——
“那樣來不及啊!”
雲川鞠亞的腳從旁邊插了進來。
她的目標不是瑪麗安·斯琳格奈亞,倒不如說她想一口氣踹走近江手裏。黃金武器橫掃過空無一物的空間。雲川鞠亞以環繞著瑪麗安·斯琳格奈亞周圍的方式移動,並對在地上翻滾的近江手裏大喊。
“在還不知道條件之前,別衝向具備異能之力的人!別跟她對打!就算你給了她一發有效攻擊,但隻要稍微偏了點,你說不定就會變成那張人肉桌子啊!”
“哎呀,你已經理解我的「特性」了?……那邊那個,你很習慣不可思議或無法理解的東西,該不會是學園都市製造的吧?既然這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瑪麗安旋轉鋸子,頭也不回地笑道。
“用鋸子鋸開和用錐子敲打,並不是我的目的。每個工具不過是為了傳遞「加工」的理念而改造成最合適的外型,我將加工物品時需要的主要項目,縮小至七種分類。實際上,從碰到我手上的黃金那一刻起,人體改造就已經開始了。”
“潛伏在人體內的納米元件……不,不對。是利用細胞的滲透壓,隻要光從外部接觸,就能將人體深層,以細胞為單位連鎖改造的高科技醫療器具?”
“大錯特錯。其實這玩意並不是專門用在人體的,我不過是用這工具的一項機能來重組人體。不過理論雖然錯誤,但結論卻是對的,這也算是一種才能?”
隻要被擊中一次,就會失去四肢的某個部分。
不僅如此,最糟糕的是甚至存在會一瞬間形狀解體,變成椅子或桌子的風險。
【……不管將她甩出去或抓住,隻要她釋出一發反擊,勝負就決定了。所以隻能以打擊為中心來戰鬥了!】
“真是消極的對策啊。”
瑪麗安·斯琳格奈亞輕易看破了她們的想法。
“要逃離我手上的工具,保持距離是最好的方法……但在確保攻擊距離同時,要以一擊完全打垮敵人很困難吧?基本上,那並不是靠發動反擊來累積傷害就能辦到的。不過要是像上段踢那種大招就另當別論了……接下來的事,不用說你們也明白吧?”
在沒有規則的實戰中,瞄準頭部的上段踢,很容易陷入腳被抓住並遭拉倒的危險。即使並非如此,但光靠一條軸心腳來支撐身體,為了利用較長的攻擊距離,也會使輕盈的腳步確實停止。
也就是正麵承受「反擊」,風險會大幅增加。
“結果,不斷打出安全牌,也就等於確實逐漸將自己逼進絕境是嗎?”
瑪麗安·斯琳格奈亞停下不斷旋轉的鋸子,指向雲川鞠亞的臉。
褐色少女用小小的舌頭舔了舔嘴唇,說道。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這並不是具體戰力的問題。打從你一開始的思路,就碰不到「格雷姆林」了。”
然後,
瑪麗安握緊手中的鋸子和錐子,毫不猶豫向前突進。
與此同時,
“你的惡趣味差不多該改改了,瑪麗安。”
他是突然出現的。
這個說法過於突兀,但實在找不到更加適合的形容方法。
就像是拍攝失誤的B級電影出現了剪輯斷片一樣,仿佛是從影子裏凝結的黑霧,外形是少年的灰黑色影子在陰暗的燈光下並不明顯,但卻伴隨著強烈的存在感。
“!”
瑪麗安幾乎是下意識揮出了黃金鋸子,
但麵前的少年,他手中那同樣仿佛不具備實體的長刀,毫不留情的橫向揮向瑪麗安的鋸子。剛剛雲川鞠亞她們所擔憂的「反擊」根本就不在他的考量之內。
因為,黑侏儒少女在如同炮擊炸裂一般的金屬對撞聲中,直接向後飛了出去,被移動過來的人肉牆墊子接住。
“找到了!”
與此同時,另一位少年姍姍來遲。他擁有與那灰色影子相似的輪廓,但明顯不像對方那樣保有付裕。
少年拽住了還在呆愣的兩位少女的肩膀。
“要跑路了。”
在雲川鞠亞和近江手裏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銀發少年一肩膀扛起一位少女,一腳踹開背後靠過來的人肉牆,衝出隧道跳到地麵。
即將到手的墊腳凳和小型冰箱就這麽在眼前不翼而飛了,但瑪麗安注意的點明顯不是這裏。
在咬牙切齒的同時,瑪麗安微微活動著握著黃金鋸子的右手手腕。雖然從她對麵前人物的了解來說,剛剛的攻擊絕對手下留情了,但即便如此,她的手腕還是酸澀的疼。
“……瑞斯狄,這次是你這家夥背叛了嗎?”
來自不同的未來的少年,瑞斯狄稍微歎了口氣,抬起長刀,像是揮開蒼蠅一般隨手刺穿了悄悄靠過來的人肉柱子,精確破壞掉其中的心髒。
“哪有什麽背叛不背叛之說,魔法師是為了自己的目的行動的生物,你自己應該最明白這點吧?而且要我說,最大的背叛者是歐提努斯,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
瑪麗安一瞬間臉上浮現出困惑的表情,畢竟就像西格恩負責給予「建議」一樣,瑞斯狄一直在對「槍」的製造計劃進行預測和修正,而且他的預測迄今為止沒有出現過錯誤。從這點上,瑪麗安曾經聽歐提努斯說過。
——“有他就不需要西格恩了吧?”
雖然最後在瑪麗安的勸阻下,西格恩成功留下了一命,但反過來說,這也證明了他對於此次計劃到底進行了多麽深入的幹涉。
麵前這位少年明明算得上是組織中的「功能型」定位,但卻又是戰鬥人員。
就像是最關鍵的一個齒輪反向錯位了一般,甚至讓人懷疑計劃能不能繼續下去。
但無論如何,瑪麗安現在根本沒功夫去關注那些事。
純「功能型」的瑪麗安,不可能打贏擁有「戰鬥人員」這一定位的瑞斯狄。她自己最清楚這件事。
瑪麗安慢慢向背後伸手,試圖夠到工作裝屁股兜裏的手機。
“如果你想把木原加群叫過來的話還是免了吧,他有一些私人恩怨要解決。”
瑞斯狄搖了搖自己的左手,上麵不知何時拿著一部瑪麗安非常熟悉的小手機。
“我不會殺你的,不過作為替代,就請你在這裏陪我玩一會兒吧。”
——
“沒有人誒~”
木原圓周以算是天真無邪的語氣自言自語著。
衣服到處都被融化的雪水和泥巴弄得肮髒潮濕,不過正值剛剛萌發愛幹淨思想的這個年紀的她並不是很在意。
她掛在脖子上的手機和便攜小平板等畫麵中,描繪出複雜的圖表,反射到建築物的牆壁或窗戶上,接著又被吸入木原圓周的雙眼中。
“嗯,嗯。受損不夠,但狀況還在繼續進行。對不起,數多叔叔。明明有「木原」在,這樣看起來卻像是安全地帶。”
她身處於大型集合住宅區。這地方就像是圖書館的書架,相同的四角型建築物整齊羅列。大門用的算是生物識別電子鎖,而且通道也不是“像陽台一樣在建築物外側”,而是“貫穿建築物中央”。
蜂窩住宅,應該可以這麽稱呼吧?從每個戶型之間的接縫處那強烈的拚接感來看,這裏很可能是臨時準備的居民收容設施。
然而,僅止於此。
隻要駕駛前方裝有厚重鐵板的除雪車衝進去,就能輕鬆破壞大門。各房間房門強度更是在大門之下。以電鑽戳進門板和牆壁之間的縫隙,扣下開關就能打破這種僵局。
一一撬開門進入房中調查,看到的淨是沒有什麽生活感的房間,家具也多半是共通的。與其說是長期住房,不如說是以一周為單位出租,兼具飯店般設施的套房。
“上麵交代要全部收拾掉,但這樣會被大家痛罵一頓啊。因為我的做法不像木原。”
房內殘留著若幹生活的氣息,反而讓人覺得詭異。
眼前的景象,讓人聯想到瑪麗·賽勒斯特號(Mary Celeste,它曾經於1872年在大西洋被一艘加拿大前桅橫帆雙桅船發現,但被發現時,明明船上的設備完善,商品也沒有缺失,生活痕跡也保留著常態,隻有乘員全部消失了。據說是現在鬼船的原型。)。
“……真正的居民有五十萬人。「天擇者」的觀戰遊客、暫時性的滯留者有三十萬人。這些人到底跑哪裏去了?他們光是同時行動,應該就相當於一場大型活動啊。”
不自然的自言自語,響徹空無一人的空間。
思考的重新整理。
從短期記憶轉向長期記憶的資料移動。
為了上述行動的操作。
木原圓周口中嘀咕著,不斷從一個房間走向下一個房間,並一一撬開玄關的門。
“大概是博愛主義者吧。不,不對。闖入巴格吉城的學園都市軍隊全都被打倒了。也就是說哈米倫的吹笛人,隻選擇對巴格吉城的百姓出手相助。”
她不認為三百五十萬人會集中躲藏在一個地方。更何況,她也想不到任何可以容納如此大量人口的設施。
“他們也不可能離開這座城市吧。驅動鎧應該正在街上執行自動檢測驅逐,而且外麵還是零下二十度低溫。在他們抵達下一個城鎮前絕對會死。”
簡單考慮的話,應該還在城鎮中。
應該是分別躲藏在幾個地方。
考慮那種門口貼著「防空洞在此」的大型公共避難設施也沒有意義。敵人不是自然災害,而是以效率著稱的「木原」們。
比如這座大型住宅區也一樣,如果罔顧居住的舒適性,像客滿的電車一樣把人全塞進去,形成印度火車或是「下來一麵包車人」這種難以置信的景象反而更有效果。
「乍看之下沒人的地方,隱藏了多到出乎意料的人口」……那才是哈米倫的做法。
“……幹脆拜托他們轟炸吧?隻要全部夷為平地,他們就玩完了。即使能從爆風中生還,之後失去藏身之地也會凍死。”
其實那是最簡單的方法。
聯絡裏提到了有幾架轟炸機被擊落的情報,但即便如此,在高空待機的HsB-07還有不少。
即使光靠轟炸無法打倒反學園都市科學守護者,但這種方式就算當成正麵交鋒前的準備工作也是很有效的。敵人的設施、武器、遮蔽物。從遠方攻擊這類設備,破壞之後再進攻占據,是常見而有效的戰爭手段。
但不能這樣做的理由也很簡單。
“不行啦。萬一「格雷姆林」裝死,那就麻煩了——”
學園都市和協助機構之間,勝負已然揭曉。
但是「格雷姆林」不同。即使用集束炸彈型的燃料氣化投射彈使整個城鎮陷入火海,「格雷姆林」那群人說不定也能撐過那樣的攻擊。
而且如果製造出堆積如山的「難以判別身份的屍體」,「格雷姆林」說不定會利用這點,逃離這座城市。
先把硬骨頭啃幹淨,之後再用麵包把盤子底的湯汁吃幹抹盡。
首先,要確實擊潰「格雷姆林」。
將巴格吉城從地圖上抹消,是之後的事。
“順序相反實在很麻煩啊。結果,還是演變成必須和普通軍隊戰鬥的窘境。”
木原圓周搜索巴格吉城老百姓的行為,也和他們原本的「目的」相去甚遠。
但既然「格雷姆林」和反學園都市科學守護者聯手,打算在巴格吉城做點什麽,那麽他們應該會很抗拒「城市型態」的崩潰。
人們生活、活動的城市形態。也就是如果試著殺掉一大堆與事件中心無關的平民百姓,「格雷姆林」(並非出於善意或正義這種原動力,而是因為利害關係迫不得已)應該會為了阻止那種狀況發生而露麵。
為此而做的搜索。
為此而做的屠殺。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但是——
“傷腦筋誒——”
木原圓周以迷路般的表情嘀咕著。
她用細繩掛在脖子上的手機和便攜小平板等物,陸續顯示出複雜的圖表。
“嗯,嗯。我知道了,數多叔叔。在這種時候,「木原」就會這麽做對吧。”
木原圓周以小小的雙手抓住裙擺,就這樣飄了起來。
經過十秒鍾後,她不解歪了歪頭。
“……沒人肯露麵誒?”
不知道是否肚子受寒了,木原圓周背脊打了個寒顫後,走向下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