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六十八】都是壞人

  媽媽把我教訓了一頓就走了。


  我又回到了教室，因為我無緣無故打了楊濤，同學們都不敢惹我，不敢跟我說話。


  但是張婷婷還是關心我。


  張婷婷看出我的不對勁，一直問我到底怎麽了。


  我想告訴她，可是我說不出口。


  因為我覺得很惡心。


  提起吳亮，我就渾身不自在，我覺得太惡心了。


  放學之後，我不想回家，可是我沒地方去。


  果然，吳亮在家，他竟然還笑眯眯地跟我說話，像是那件事，從來沒發生過。


  我想，他的臉皮怎麽可以這麽厚呢？


  還有媽媽，吳亮靠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媽媽竟然可以笑得很開心。


  他們都是壞人。


  對，媽媽也是壞人，壞人的笑，都是一樣的。


  媽媽剛把飯菜端出來，看到我就不笑了。


  跟吳亮說起我在學校打架的事，她毫不客氣地數落我，氣得臉都扭曲了。


  吳亮說，同學之間有矛盾很正常，他就這一句話，媽媽就不生氣了，又開始笑了。


  媽媽說，還不快謝謝你爸爸幫你求情，我覺得她特意加重了“爸爸”這兩個字。


  爸爸？


  他才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已經死了，吳亮才不是我爸爸。


  我不想吃飯，不想跟他們說話，我直接回了房間，把門鎖上。


  媽媽在外麵喊我，我還是不想理她。


  我聽到吳亮又在跟她道歉，說都是他的錯，是他害了我。


  我覺得他這句話說得特別對，可是我又聽見媽媽的聲音。


  媽媽說，不怪他。


  躺在床上，我又睡不著。


  我又認真想了媽媽的話，媽媽說不怪吳亮，那就是怪我了。


  對，沒錯，就是怪我，我為什麽要給吳亮開門呢。


  如果我不給吳亮開門，就不會發生那天的事。


  可是媽媽為什麽要嫁給吳亮呢，明明吳亮是壞人。


  ……


  【2012年11月22日：張婷婷真好】


  我沒有朋友了。


  學校裏那些人，都說我的脾氣變得很可怕，都不跟我玩了，隻有張婷婷，還跟我做朋友。


  我覺得我沒錯。


  我隻是不跟男生玩，我隻是不想讓他們碰到我而已。


  我覺得被男生碰到會惡心。


  我也不想跟女生勾肩搭背，因為我覺得我髒，擁抱和碰觸，會讓我不舒服。


  我覺得所有人都是壞的。


  他們隻要一看我，我就覺得他們在說我壞話，明明我沒錯，為什麽都說我錯了。


  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了，我隻跟張婷婷玩，我也隻想讓張婷婷跟我一個人玩。


  可是張婷婷老是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不想告訴她。


  可是她今天生氣了。


  她說她把我當朋友，我沒把她當朋友。


  她說朋友之間是沒有秘密的，如果我有秘密不告訴她，她就不跟我玩了。


  我就她一個朋友了，我不想失去她，所以我告訴她了。


  張婷婷很震驚。


  然後她一直安慰我，還說一定會幫我保密，還一直幫我罵吳亮。


  我很高興，我覺得張婷婷真好，幸虧還有她理解我。


  ……


  【2012年12月15日：看心理醫生】


  今天，吳亮又去出差了。


  媽媽帶我去看心理醫生，我覺得完全沒必要，我又沒什麽問題，為什麽要去看心理醫生。


  可是媽媽心事重重的，非要帶我去。


  心理醫生是個女的，姓孫。


  我不想提起那件事，所以她問什麽，我都不說話。


  然後，媽媽跟她說了那天晚上的事。


  她隻說有男人欺負我，沒提吳亮。


  我覺得不解氣，就告訴那個孫阿姨，欺負我的男人，就是媽媽的新老公，我的繼父，吳亮。


  媽媽很生氣，又想打我，被孫阿姨製止了。


  孫阿姨讓媽媽出去，又問了我很多問題，我一個都不想回答，我懶得說話。


  孫阿姨說，她是我的好朋友，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她幫忙。


  我倒是真有一件事，想找人幫忙。


  我說，我不想見到吳亮，我想去奶奶家，但是媽媽不同意。


  雖然我也不喜歡奶奶，因為奶奶也不喜歡我，但是，奶奶家沒有吳亮。


  孫阿姨說，媽媽其實還是愛我的。


  我覺得她的話不對。


  媽媽不愛我，她之所以帶我來看心理醫生，是想給我洗腦，讓我別恨她和吳亮。


  孫阿姨說，因為我半夜總是痛哭，所以媽媽才帶我過來。


  我說她騙人，我根本沒哭過，我隻是做噩夢，我才沒哭。


  孫阿姨拉開我的袖子，憂心忡忡地看著我。


  我這才發現，手腕上有個傷口，可是我不記得，什麽時候用刀劃的。


  回到家之後，媽媽一直坐在沙發上歎氣。


  我不想跟她說話，就準備回房間睡覺。


  媽媽叫住我，說初中可以讓我住校，暑假寒假如果我不想回來，可以去奶奶家。


  我很高興，晚上興奮得睡不著，因為我馬上就不用再見到吳亮了。


  ……


  【2012年12月24日：張婷婷生氣了】


  今天是平安夜，我給張婷婷買了一個最漂亮的蛇果，用最好看的盒子給她包起來。


  我把蘋果送給張婷婷，她說她也給我買了，偷偷放我抽屜裏了，我很高興。


  她說她送了一個，但是我抽屜裏有兩個。


  紅富士是她買的。


  另外一個漂亮的蛇果，有張賀卡，署名是楊濤。


  我記得楊濤，因為我跟他打過架，我不想要他的蘋果。


  我把蘋果扔了，但是張婷婷好像比我還生氣。


  我覺得自己太敏感了。


  因為我覺得，張婷婷看著我的目光，像是特別恨我。


  可是張婷婷怎麽會恨我呢？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信任的朋友，她才舍不得罵我。


  ……


  【2012年12月28日：都是壞人】


  今天在學校見到張婷婷，我帶了她最喜歡喝的酸奶給她，因為我覺得張婷婷在生我的氣。


  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麽生我的氣，但是我得討好她，因為我就她一個朋友了。


  可是張婷婷好像真的生氣了。


  她看到我就跑了，一句話都不跟我說，我想去找她，可是旁邊的人對我指指點點。


  我聽到了，他們說，你看，這就是譚明月，就是跟她繼父的那個女生，哎呀，真惡心。


  他們說的是事實，我沒理由反駁他們。


  而且，他們說的也沒錯，確實惡心，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放學的時候，我把張婷婷堵在學校門口。


  我不傻，這件事，隻有我，我媽，吳亮和張婷婷知道。


  除了張婷婷，不會有人說出去，而且，她今天一直在躲著我。


  我問張婷婷為什麽要說出去？

  張婷婷竟然比我還凶。


  她說楊濤喜歡我，她隻能告訴楊濤真相，她說我這種人，配不上楊濤。


  我這種人？

  我是什麽人，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人。


  為什麽張婷婷知道我是什麽人？


  看吧，張婷婷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比我還了解我。


  可是，我不想跟張婷婷做朋友了。


  因為她罵了我。


  她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說不是吳亮一個人的錯。


  她竟然替吳亮說話。


  我很生氣，我非常生氣，所以我不要跟她做朋友了，因為她也是壞人。


  吳亮是壞人，媽媽是壞人，張婷婷是壞人，學校裏的人，都是壞人。


  ……


  【2015年5月16日：自救】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寫日記了。


  自從住校後，我就沒見過吳亮了。


  假期都是去奶奶家，偶爾吳亮不在家的時候，媽媽會接我回去。


  見不到吳亮，同學也不是之前那幫人。


  後來我也去看了心理醫生，孫阿姨還給了我很多藥吃，藥很有用，我已經漸漸忘了那件事。


  今天把日記本找出來，是因為媽媽懷孕了。


  這個周末，吳亮不在家，媽媽讓我回家看看。


  回家之後，媽媽的肚子已經大了。


  媽媽說，她馬上會給我生個弟弟妹妹，問我開不開心。


  我不想理她，因為我不開心。


  家裏有吳亮，已經夠讓我惡心了，媽媽竟然還給吳亮生孩子。


  聽說孕婦的情緒都不穩定。


  果然，見我不理她，我媽很生氣。


  然後，她又提起了當年的事，她還是幫吳亮說話，她還質問我，為什麽不能走出來。


  她說因為我，吳亮都很少回家，她說我影響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我仔細想了想，我覺得她說的不對。


  我一年才回來幾次，有時候大半年不回家，怎麽能是我的錯呢。


  她質問我，到底想幹什麽。


  她說，她都沒怪我勾引了她的男人，為什麽我就不能走出來？


  她說她離不開吳亮，她問我，是不是要逼死她。


  我已經很久沒想起那件事了。


  早知道，我就不回家了，我很後悔，非常後悔。


  回到房間，我強迫自己忘記那件事，我覺得身上有毒蛇在爬，我覺得我喘不過氣。


  沒關係，喘不過氣，我可以自救。


  我從書桌的抽屜裏拿出刀片，在胳膊上劃了一下。


  之前覺得呼吸困難的時候，我都是這麽做的，看著血冒出來，我覺得呼吸順暢。


  我也覺得奇怪，小時候，明明用小刀在手上劃個口子，我都受不了，因為我最怕疼了。


  可是那件事之後，用刀片在胳膊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竟然能讓我身心愉悅，而且感覺不到疼。


  媽媽剛才罵了我十句，我在胳膊上劃了五道，又掀開褲子。在腿上劃了五道。


  然後從書包裏拿出沉甸甸的藥，把藥全拆開，倒進了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