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六十三】球球的記憶
“你怎麽開車的，拐彎還開那麽快！”
譚米米一直抱著我，也沒管掉落一地的菜、肉啥的，衝著那個男人就去了。
嗓門兒老大，一副撕逼的架勢。
“吼什麽？你這女人怎麽這麽不講理，這貓是你家的吧，你是不是碰瓷兒啊？我和你說，有攝像頭呢！”
男人指了指不遠處，電線杆子上的攝像頭。
譚米米沒搭理他，而是摸著我的毛，柔聲安慰著：“球球，不怕。”
男人一直在看表，好像有什麽著急的事兒，見譚米米抱著我不動，有些急了。
“妹妹，我看你也沒什麽事兒，這裏200塊錢，今天就算我倒黴行嗎？我趕時間，給我讓開，我要走了。”
“誰要你錢！”
譚米米看著那人遞過來的錢，狠瞪了他一眼。
“不要錢，不要錢你打什麽主意？”男人被她說愣了。
“以後不許開這麽快，尤其在轉彎的時候。”譚米米看著他，眼睛突然紅了，格外較真兒。
男人聽得一愣，走的時候，小聲嘟囔了一句：“神經病吧。”
球球的聲音，從腦子裏冒了出來，“小子，算你運氣好，要是傷了我的妞兒，要你小命。”
嗬嗬，我才懶得理你。
說來也怪，此前我曾幻想過無數次場景，她死時的恐怖模樣，我複仇之後的快感。
然而，在她衝過來抱著我，逃離的一刹那，我的心裏，竟然生出一絲不舍和感動。
我從譚米米懷裏跳了出來，她彎腰撿著散落一地的菜，我在一旁看著她。
幾個月不見，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本來素淨光亮的臉上，也有了濃濃的黑眼圈，那叫一個憔悴不堪。
活該，我暗想。
可是看著看著，我心裏難過了起來。
明明自己曾經那麽寶貝的女人，怎麽跟了別人之後，變成這副模樣了。
“還有20個小時。”X在我腦子裏提醒我。
因為我的婦人之仁，我錯過了第一次投胎的機會。
此時，天空飄起了雨。
我討厭雨天，尤其是作為一隻貓，更討厭了。
灰蒙蒙的天，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雨越下越大，我跑去一樓的超市門口躲雨。
習習的風，吹得我很舒服，我趴在門口的台階上，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的時候，我看見一個人影向我走來，我連忙躲開了。
然後他轉移了目標，抓走了我身旁的一隻白貓。
白貓？
怎麽回事兒？
我趴在這兒的時候，明明隻有我自己。
帶著這個疑問，我跟在那人的身後。
那是一個男人，很高大。
雖然隻有一個背影，但我心裏總是慌慌的，惴惴不安，“球球，你認識他嗎？”
沒人回答。
那個男人就來到了一處亭子，那是我從沒去過的地方，沒有人，很幽靜，很偏僻。
我屏住呼吸躲在草叢裏麵，然後，我看見了讓我終身難忘的一幕。
他的刀，幹淨利落地刺在那隻白貓的身上，那貓還來不及叫，就瞬間斷了氣。
我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僵在原地，想著要怎麽逃走不被發現。
“啪嗒。”
好死不死，我竟然踩到了樹枝。
“誰？”
這聲音有些耳熟，可我來不及多想，撒腿就跑。
我一邊跑一邊偷偷回頭看，生怕那人追了上來。
我發誓，這已經是我最快的速度了，我連吃奶的勁兒都恨不得使出來，千萬別讓他抓到，千萬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聽不見遠處追趕的聲音，稍稍鬆了口氣。
天空依然下著該死的雨，把我淋了個透。
我平複著呼吸，剛要邁開步子，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我的麵前。
那人低頭，似乎笑了，“是你啊！”
“還有18個小時！”
X的聲音讓我猛然驚醒，如果我是個人的話，一定滿頭大汗。
原來，是夢！
到底怎麽回事兒？
我為什麽會做這種夢？
“你看見了？”球球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怎麽回事兒？”我問。
“就是那麽回事兒。”
“他是誰？”
“他……”
球球剛要說，我看見譚米米拿著保溫飯盒，打著傘，經過我的身邊。
……
雨一直下。
我尾隨了譚米米一路，渾身上下淋了個透心涼。
我站在邵敏公司門口，卻進不去，我隻好順著牆外的管道向上爬。
倘若，邵敏不是我的情敵，我其實還是很欣賞他的。
年紀輕輕事業有成，身家過億，和譚米米是大學校友。
畢業之後雙雙來到我們醫院，被譽為金童玉女，完美組合。
據我所知，他苦追了她6年，那叫一個執著深情，可沒想到，被我半路截胡了。
想想他也是慘。
我和譚米米在一起之後，他直接從醫院辭職，開了這家公司。
或許，他也和我一樣，想守在譚米米身邊吧。
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了二樓。
隔著玻璃，我看見譚米米坐在邵敏腿上，一口一口喂他吃飯。
“哢嚓！”
一道響雷劈下，我覺得該劈死這對狗男女才是。
正當我用忿恨的眼神，瞪著他倆的時候，譚米米一抬頭，和我的目光對上了。
我一愣，忙向後躲，這一躲可不好，腳下一空，我直接從二樓摔了下去。
貓是不是真的有九條命？
墜落的時候，我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
“還有17個小時。”
“不用你提醒，老子要死了。”
我大聲吼著，反正也沒人能聽見，我還沒報仇就死了。
跌落的瞬間，我的眼前模糊了起來，不知道到底是雨還是眼淚。
我想起譚米米曾經也是如此，坐在我的腿上，一口一口把我不愛吃的菜，塞進我的嘴裏。
可如今，她身邊換成了別的男人。
盡管，我不想承認，但我確實嫉妒，嫉妒得發狂。
雖然我並沒有什麽資格，作為一個鬼，我早就不配擁有她了，隻是……
這難過的情緒，在胸膛炸裂開來，我是不是還愛著她？
快要落地的時候，我得出了答案。
是。
我依然愛她。
有人說，人死之前的一秒，會回到最愛的人身邊。
還有人說，那其實是一種幻覺。
我想，我就是第二種，一場幻覺。
“它怎麽樣？”
“沒什麽大礙，骨頭什麽的都沒問題，我一會兒帶它去做個檢查。”
“喵！”
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睜開眼，眼前的女人，就是我剛才心裏念叨的那個，我最愛的譚米米。
“看你那慫樣！”
球球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要不是我奪回了身體控製權，你小子就要害死我了。”
我沒死！
我還活著！
天空中的雨，滴進了我的眼睛裏，譚米米的懷抱很溫暖，我用頭磨蹭著她柔軟的手掌，感受來自她指尖的溫熱。
我有多久沒和她如此親近了，遙遠得就像幾個世紀以前一樣。
我用舌尖舔著她的臉，鹹鹹的，冰冰的。
別哭了，你這麽哭，要我怎麽舍得殺你！
“晚上想吃什麽？”譚米米離開的時候問邵敏。
“我在外麵訂了位子。”
“可是……”譚米米看了懷裏的我一眼。
邵敏的手，一下子蓋在我的頭上，他的手格外大，好像一下子就能把我的腦袋揪掉一樣。
瞬間，我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於是，我順勢一躲，給了他一爪。
“這麽精神，沒問題的。”
譚米米認真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晚上見。”邵敏拉著她，眼裏全是深情與不舍。
……
告別了兩人該死的秀恩愛，我被譚米米帶到附近的寵物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結果全部正常，我稍稍鬆了一口氣。
“如果你不放心的話，今天在我這裏觀察一晚。”醫生看著我說。
“也好。”
譚米米摸了**的頭，“球球乖，我明天來接你。”
雖然她是這麽說的，可我心裏，卻突然泛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我覺得她不會來接我了，她要把我丟下了。
譚米米人為地無視了我的又喊又鬧，眼睜睜看著我被關進了籠子裏。
然後她眼睛紅紅地看著我說：“球球，聽話。”
整個下午，我都沉浸在被譚米米拋棄的鬱悶之中，異常暴躁。
醫生敲了敲籠子，“安靜點兒，明天就回家了。”
我無視了X的報時提醒，此刻我隻想著怎麽逃出去。
“小子，冷靜點兒。”
球球勸慰著我，“等一會兒找準機會，我們就跑。”
球球沒有騙我，幾個小時之後，機會來了。
我們趁醫生送飯的間隙，從寵物醫院逃了出來，到達譚米米吃飯的那家餐廳的時候，距離我消失的時間還有10個小時。
我趴在玻璃上，看著她和邵敏舉杯對飲。
邵敏手捧鮮花，單膝跪地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送到她麵前。
譚米米一臉吃驚地接過戒指，喜極而泣。
一年前，我看見了同樣的場景，隻不過那天，譚米米拒絕了邵敏。
拉著我的胳膊對他說：“謝謝你的厚愛，我隻會嫁給陸小風。”
回到譚米米家樓下的時候，天空又下起了雨。
街燈昏暗，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街道，讓我想起三個月前的夜晚，我兜裏揣著戒指，在譚米米家樓下反複練習著對白。
“米米，嫁給我吧。不行，沒誠意。”
“米米，以後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賺錢養家。不行，太俗。”
“米米，雖然你脾氣很差，家務也不擅長，做的飯菜還難吃，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對你的愛，所以，嫁給我好嗎？”
那晚的求婚詞，我沒機會開口。
因為在幾分鍾之後，我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等待譚米米的時間，我既難過又欣慰。
難過的是，她還是嫁給了別人。
欣慰的是，以後有人照顧她了。
“X，我打算放棄了。”
X沉默了半晌，回我：“你確定？”
“嗯，能看到她幸福，我沒什麽遺憾了，邵敏那家夥，肯定會對她好的。”
“唉！”
球球在一旁歎氣，“小子，你真是什麽也不知道啊！”
我聽得不明所以，問球球：“你知道什麽？”
球球沉默了半晌，在我差點兒以為它脫離了肉身的時候，它說：“你確定想知道？”
“不想說算了。”
我不再說話，安心等候譚米米歸來，時間分秒而過，我的生命所剩無幾。
球球歎了口氣，“好吧，你看好了，都是我的記憶。”
我的腦子裏出現了許多的片段，關於譚米米的畫麵一閃現，都是我不曾見過的模樣。
我看到她在公園和熟人笑著打招呼，轉身跑開的時候，眼淚刷地落下來。
我看到她坐在公園長椅上，眼圈紅紅地看著手機發呆，一坐一下午，反複翻看著我們兩個人的聊天記錄。
“球球，明天是他頭七，你說他會回來看我嗎？”
“球球，明天就到三七了，你說他會不會回來？”
“球球，明天是五七了，他會回來嗎？”
“球球，明天就是他走的第一百天了，你說，他是不是不會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邊過得好不好，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
我看到譚米米像個孩子一樣，捂著眼睛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我無法繼續，看到這兒，我既開心又難過，聲音顫抖地問著球球：“這些都是真的？”
球球悶哼了一聲，不再搭理我。
“球球，你怎麽在這兒？”譚米米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她一把將我抱進懷裏，我拚命往她懷裏鑽著。
“這小家夥兒怎麽在這兒？”邵敏的聲音傳來，我心頭猛地一跳。
“我也不知道，一會兒我問問醫院吧。”
邵敏跟著譚米米進了電梯。
這次我沒掙紮，而是乖得出奇，依偎在譚米米的懷裏。
“今晚我可以留下來嗎？”邵敏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的天，徹底塌了。
我呆呆地看著譚米米，聽見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進了門，我縱身跳下，直接躲到了沙發底下。
譚米米好脾氣地趴在地上，從縫隙裏看著我說：“球球，出來，我給你洗個澡。”
我不要洗澡，我不要那個男人留下來，你去和他說，讓他滾。
我“嗚嗚”地叫著，聲音越發的難過。
“我來吧。”
譚米米猶豫了一下，對邵敏笑笑，“辛苦了。”
浴室裏，水流嘩嘩作響，我和邵敏大眼兒瞪小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