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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四十四】光影怪

  傳說,夏城古時候叫麻城。


  其範圍內,刁民百出、盜匪猖獗,像灑在白麵上的芝麻那麽多,因此得名。


  某日,一位號稱天極的天師,旅至此處,見民眾疾苦,心生善念,扶貧濟困,懲奸除惡,感化度人。


  民眾感念他的善行,尊其為“聖人”,為他建廟立觀。


  至今,天極廟仍矗立在夏城西南的鳳凰山頂上,香火延綿。


  ……


  霍謙羽,置身於一片無垠的向日葵花海裏。


  向日葵沒過他的頭頂,她在其間不過一粟。


  此刻,她正追逐著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那東西與她若即若離,看得清又似看不清,摸得著又似摸不著。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體虛脫到乏力,但腳步卻像不聽使喚,根本停不下來。


  突然,那縹緲無根的東西停了下來,懸浮在空中,它似乎長出了嘴,居高臨下的、邪惡的笑了笑。


  霍謙羽的身體,慣性穿透了它,它似一陣輕煙,散了。


  又慢慢聚攏,聚攏成一個人的側臉模樣。


  側臉慢慢轉過來,將將要看到正臉時,突然又碎裂成千萬塊鏡片,閃爍著晨曦的光芒,和向日葵花海的斑駁……


  算上這次,已經是第十八次了,每次夢境都到這裏戛然而止。


  起初,霍謙羽還會驚得坐起來。


  現在像是已經適應了,她睜開眼,撇了眼牆上的掛鍾,依然是淩晨三點。


  清明的眸子,盯著時鍾呆了幾秒鍾,才慢慢挪動身體,起來喝了一點水。


  大地春回,夜風裹挾著玉蘭花香飄了進來。


  霍謙羽走到窗邊遠眺,昏沉的夜色曖·昧,曖·昧中仿佛有一點光。


  那點光在快速移動,由遠及近,不過幾秒,就從一個光點變成一個足球大的光球,閃著暗紫的光,在黑夜中真不是那麽明顯。


  很快的,光球從半空直直撞進了幾間外的另一間病房的窗戶裏。


  奇怪的是,並沒有發出什麽聲響。


  黑夜吞噬了生機,靜得出奇,隻有遠處幾聲汽車發出的噪音。


  光影怪。


  腦中忽然蹦出這幾個字。


  老頭布置的第一個任務,是捕捉光影怪。


  那是個什麽東西,霍謙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本來就不在乎這條命,任務不任務什麽的,說實話,根本沒放在心上。


  若不是這個光球,讓她腦中突然呼嘯出這個名字,她大概已經忘了。


  可到底,還是勾起了內心的一絲好奇。


  霍謙羽放下水杯,一瘸一拐,輕緩的走到門口,未驚動謝無厭,悄悄出了門。


  謝無厭其人,臉將就,身形頎長精瘦,平時無害,一出手能要人半條命。


  他是老頭派來的,不好說是不是監視。


  但霍謙羽向來謹慎,老頭那人,正邪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廊裏空空蕩蕩,熾白的燈光,白森森晃得人眼睛疼。


  輕微的聲響,也像放大了數倍,讓人後背生寒。


  霍謙羽在右邊的第四個門口停下來。


  輕輕推門進去,窗外的燈光,讓室內依稀可見。


  這是間三人病房,淺淺的呼吸聲,顯然床上的病人正在熟睡,並沒有被打擾。


  而且室內整齊,根本沒有任何東西闖入的痕跡。


  霍謙羽的視線,移到中間和靠窗床位病人的監護儀上,上麵閃著微弱的光,參數平穩,似乎一切正常。


  可直覺是個很玄乎的東西,直覺告訴她,這個房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她一時也不明白這種怪異因何起,停留了一會兒便退出了房間。


  一回頭,謝無厭正嚴肅的盯著她。


  大半夜的,霍謙羽心裏著實嚇了一跳,但麵上還是鎮定的。


  “你一身繃帶,還是少出來嚇人的好!”


  謝無厭向來冷言冷語,霍謙羽已經習慣了。


  摸了下自己的臉,都忘了如今的這副模樣,捏了捏耳垂,頭一揚,傲氣的回了房間。


  輸人不能輸陣!


  ……


  第二天,在一陣嘈雜聲音中醒來,霍謙羽讓謝無厭出去看,是什麽情況。


  回來後,謝無厭的臉更嚴肅了,昨晚霍謙羽去的那間病房,死了兩個人。


  霍謙羽十分詫異,從床上一躍而起。


  謝無厭攔住她:“你去湊什麽熱鬧,還是趕緊養病,現在這副樣子打不過它。”


  “它出現了?”霍謙羽下意識就覺得,謝無厭說的是光影怪。


  “看情形應該是的。”


  最後,霍謙羽還是出去看了一眼。


  因為走廊裏聚集了一些人,她隻是遠遠的瞥見,抬出來的蒙著兩塊白布的屍體。


  霍謙羽百感萬千,她不想插手什麽精什麽怪的事,但畢竟是人命。


  要真是那什麽怪所為,她真能不管嗎?


  之後,有執法者陸陸續續出入,對周邊病房展開詢問。


  看來,光影怪造成的死亡,連普通人都看得出來異常。


  霍謙羽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去過那間病房,這下怕百口莫辯了。


  謝無厭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道:“放心,你那段監控抹掉了。”


  霍謙羽不可思議:“你還有這本領?我以為你和那老頭一樣,隻會些神神叨叨的功夫。”


  謝無厭白了一眼,說:“醫生說,多曬太陽,恢複得快。”


  然後他也不管霍謙羽願不願意,把她按到輪椅上,推下樓去到後園的池塘邊。


  到底是春天了,園子裏處處生機盎然。


  池塘邊一株有歲月的柳樹,一半的枝條垂在水麵上。


  池水算不上清澈,但水淺魚遊,並不影響觀賞。


  微風起,幾縷花香隨風從耳後飄來,那是後麵園裏的兩株白玉蘭樹,正臨風生姿,綻出滿樹的潔白高雅。


  此時,傳來幾聲很輕的咳嗽聲。


  霍謙羽尋聲望去,柳樹的另一端站著一個穿病號服的人。


  他披著一件深色外套,立在柳樹樹冠的外側,右手拄著拐杖,左手時不時放在嘴唇上輕咳。


  輕咳時,拄著拐的身體顫顫巍巍。


  粗看外貌及身形,似乎是個年輕人男子。


  霍謙羽生出一絲憐憫,年輕的生命年老的身體,那麽年輕,卻給人一種垂死掙紮的感覺。


  “那人……麵熟。”


  謝無厭不經意出聲。


  霍謙羽剛收回的視線,又望了過去,頓時眼光僵在空中。


  那不是林尋嗎?


  她立刻認了出老來。


  震驚之餘,隻覺得整個身體都僵直緊繃,雙手不自覺握成拳。


  怎麽是他?


  他這副樣子是怎麽回事,怎麽看起來像是病得很嚴重?


  回想過往,認識林尋以來,她從沒有見過林尋生病。


  她所見的,都是熠熠生輝的林尋,風清月朗的林尋,清心寡欲的林尋。


  以至於他這副病殃殃的樣子,她竟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


  “不認識。”


  霍謙羽雙手鬆了鬆,語氣有幾分冷淡,“誰不生病啊,阿貓阿狗不也生病!”


  生病了又如何,病得嚴不嚴重又如何,與她有什麽想幹。


  他們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了,關她什麽事,她看都懶得看一眼。


  “我們回去吧。”霍謙羽已沒了曬太陽的興致。


  “才出來。”謝無厭道。


  但霍謙羽心情很煩躁,不耐煩道:“我冷。”


  謝無厭頓了一下,脫下外套,搭在霍謙羽肩上。


  陌生的體味,隨即而來。


  霍謙羽其實對人的體味,極其敏感,且有潔癖,瞬間黑臉。


  扯下外套扔過去:“我其實想上廁所。”


  謝無厭額頭一圈黑線,木著一張臉,轉身推霍謙羽往回走。


  轉彎時,霍謙羽特意把手放在額頭,遮住自己對著柳樹的半邊臉。


  剛遮住又自嘲起來,多此一舉。


  即便有七八分相像,但畢竟不是原裝貨,且纏著滿頭滿身的繃帶,誰還認得出她?

  於是垂下手,腰背挺得筆直,深吸一口氣,偏頭望向林尋,正巧林尋也看過來。


  新綠的枝條,輕盈的隨風搖曳,她與他之間,隔著一樹新柳的隱約。


  以至於夜間想起,霍謙羽仍覺得那樹旁的身姿,影綽朦朧,看不清對方的確切模樣。


  那一搖一擺的枝條閃動間,她的眼睫眨動間,也隻覺得對麵的人……


  白了,瘦了。


  ……


  夜深人靜,夜貓出動。


  霍謙羽讓謝無厭,去探一下太平間,她行動不便,隻好趴在謝無厭背上。


  謝無厭不知道用的什麽步伐,霍謙羽隻覺得耳邊陣陣風聲,幾個虛影恍惚間,他們就站在了太平間的門口。


  死去的那兩人,果然怪異。


  沒有任何外傷,臉色紅潤,嘴角上揚,似乎隻是睡著了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夢境。


  看起來,十分欣慰滿足。


  霍謙羽暗歎,那光影怪還有這能力?!


  不“重活”一世,還真是孤陋寡聞的很。


  這一通折騰,回去已經過了淩晨三點,一頭紮進床上。


  醒來時,霍謙羽發現,自己這晚竟沒有做那個夢。


  環顧四周,謝無厭不見人影,護士進進出出特別殷勤,連往手上紮針都格外溫柔。


  一陣懵逼後,再看清周圍的環境,是一間高級套房。


  霍謙羽心裏隱隱不安,也未多想。


  但從這刻起,她的住院生活,有了質的飛躍。


  新的治療方案,對她的用藥飲食康複運動,安排得井井有條明明白白。


  一日三餐變著花樣和口味,食材珍貴又豐富,像專門開了個小灶為她量身定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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