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三十八】鬼
如果沒有天靈蓋保護的話,那麽我的腦漿,現在肯定會迸發的可哪兒都是。
我試著用手扶一下疼痛欲裂的腦袋,結果一個冰涼而又沉重的物體,打到了我的臉上。
耳邊還傳來了“嘩啦嘩啦”的聲響。
這時,我才意識到,我的手腳都被鐵鏈給銬住了。
“喲,你醒了?”
就在我迷迷糊糊地看著拷在我手上的鐵鏈的時,門口傳來了李光的聲音。
隻見李光慢慢悠悠地朝我這邊走過來,一臉奸笑地站在床腳注視著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現在應該在那座小島上才對啊,怎麽可能會站在這裏?”
劇烈的頭痛,讓我連張開嘴巴都做不到,我隻能一臉疑惑地地看著李光。
“想不想知道為什麽?”
說這話時,李光的臉上,露出了戲謔的表情。
“你以為你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就不會‘金蟬脫殼’了?其實我一直都呆在這個城市裏,哪兒也沒去,那張照片是我讓羅本P完後發給你的。”
“不過,你放心,雖然我沒去,但我讓我手底下信得過的小弟去了,而且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我想你也看見了,要不然你也不會喝下那杯飲料的。”
“她……她怎麽樣了?”
我忍著劇烈的頭痛,開口向李光問道。
“喲,我說你還真他娘的癡情!你自己都這個樣了,還有閑心關心你女神呢?你就不問問我,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嗎?”李光臉上戲謔的表情,被憤怒所替代。
他就這樣憤憤不平地盯著我看了幾秒後,轉頭衝著門口喊道:“進來吧!這小子還惦記著你呢,你說說,你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藥啊?”
聞言,她從房間的外麵走了進來。
纖細勻稱的身體,在那件寬大的白色連衣裙底下,若隱若現,輕快的步伐,讓她看起來像一頭小母鹿。
即便我已經明曉是她給我下的迷藥,她在我的心裏還是美好的。
隻見她在李光的身旁停了下來,踮起腳尖向他索吻。
李光笑著罵了她一聲“騷·貨”後,低下頭向她的唇間探去。
就在他二人激·吻的時候,李光突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響。
一股鮮紅的液體,從我看不到的那一側噴發出來,不規則地濺在旁邊的牆上。
隨著鮮紅的液體不斷地噴出,李光的喉間,發出了一種幾乎窒息的聲音。
隻見他圓瞪著雙眼,想要伸手按住那個出血口。
但為時已晚,隻見他的身體抽·搐了幾下後,便倒在了自己的血泊當中。
即便李光已經命喪黃泉了,但他的鮮血,還是不斷地從他的脖頸噴出,就像快要結束,但還沒有結束的噴泉一樣。
李光的死,並沒有讓我過於吃驚,因為就像我說的那樣,他早晚會死在女人的手上。
我甚至覺得,他能死在她的手上,算是他的榮幸。
“叮”的一聲,她將手裏的那根沾滿鮮血的發簪,扔到了李光的身旁,然後走到我的跟前。
俯身撫·摸著我的額頭,輕聲地問我還疼不疼。
我搖了搖頭,望著她燦爛的笑容,重新地落回到了枕頭上。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告訴你。”她坐在我身旁空餘的地方,對我說。
微風不斷地把她身上的香氣,傳送到我這裏,緩解了我的痛疼。
“其實你設計殺死的,是我的親生父親,而不是我的大伯。我大伯早在多年之前的那場車禍中,跟我母親一起喪生了。”
說著,她的眼睛裏流出了兩行晶瑩的淚水,末端的淚珠,在正午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似珍珠。
“你肯定很好奇是怎麽一回事,對不對?”
她柔情地看著我,用手撫·摸著我的臉頰,從她指尖傳來的舒適感,一度讓我心生暖意。
“我現在就把所有事情的緣由,都說給你聽。”說著,她吸了一下鼻子,然後用左手的食指,將流出眼眶的眼淚抹去。
“其實,我並不想你們看到的那樣光鮮照人、完美無缺。我確實出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富人家裏,但這並不代表著我什麽都擁有。”
“從我記事起,家裏就沒有一天是寧靜的,陌生的客人經常走了一撥,又來一撥。走廊裏,要麽響起餐具相互碰撞的聲音,要麽就是傭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到了晚上,父母又會因為各種瑣事,開始無休無止的爭吵……可能是因為童年的原因,以致於我現在得借助耳塞,才敢靠近那些噪音大的地方,否則我就會心煩意亂、身冒冷汗。”
聽到她這麽說,我想起了上學的時候,她的脖子上,幾乎每天都掛著一對MP3的耳機。
我原本以為她是不希望有人打擾她,但沒想到,那是幫助她穿過那些噪音大的街道的道具。
如果我能早點發現這一點的話,即使不能治好她這個病症,也至少能同她一起麵對這個痛苦,讓她不必什麽事都一個人承擔。
“咦?你怎麽哭了?如果你是因為我剛才說的話,而可憐我的話,那麽當你聽完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後,你就會覺得,其實我一點都不值得可憐。”
她用靠近我身體的那隻手的食指,替我抹去了順著眼角流下來的淚水。
然後她將那隻食指的指尖,含進了嘴裏,笑著說了一聲:“哇,好鹹。”
“由於父母忙於工作,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我,便把我交給傭人們照看。而傭人們隻會我餓的時候給我飯吃、我渴的時候給我水喝,不會陪我一起玩,一起看動畫片。”
“隻有我大伯,會陪我一起玩,一起看動畫片,但大伯他因為工作的原因,時常會出國不能經常陪在我身邊,所以每次見到大伯時,我都會纏著他多陪我一會兒。”
“後來,大伯和我母親之間的關係暴露了,就在他們駕車出逃的那一天夜晚,他們駕駛的汽車突然失靈,迎麵撞上了對麵開過來的貨車,就此兩人雙雙去世了。”
“我的父親不希望這件家醜外揚。於是,他就利用他平時積攢的人脈,把這起事故給壓下去了。”
“在我大伯和我母親去世以後,我的父親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放著倘大的雙人床不睡,偏偏擠在書房的一張狹窄的沙發上。”
“看我一眼,就像看見瘟神了一樣,伸手拿東西,就往我身上扔。”
“就這樣,我的童年是在沒有人特別的關心下度過的。直到我第一天上學,大家都圍在我身邊,看著我那些高級的文具和玩偶時,我才知道,原來被人關注的感覺是這麽好。”
“於是,為了能夠讓這種被關注感延續下去,我經常讓傭人,給我買那些普通人家孩子玩不到的玩具,文具也要最高級的。”
“我本以為,隻要我有了這些新奇的東西,這種被關注感,就會一直陪伴著我。”
“但後來我明白了,想要這種感覺一直持續下去,光靠新奇的東西是不夠的;你還要有淵博的知識、神秘的氣質、隨和的性格,以及令人驚歎的樣貌才行。”
“說白了,就是讓人把你當作偶像,憧憬你、仰慕你。為此,我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其實,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了,因為你會和班裏其他的男生一樣,偷偷地盯著我看。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但其實我心知肚明——”
“誰、什麽時候、在哪個方向盯著我看……這些,我都不用親自驗證,都能一清二楚。”
“因為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我喜歡這種被關注的感覺,久而久之,我對這種感覺,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應。”
“就跟獵人嗅一下空氣中的氣味,就知道獵物藏在哪裏一樣。我隻要坐在那裏,就能感受到誰在關注著我。你說這種能力,是不是很神奇啊?”
此時,她臉上的笑容,讓我想起了初次見麵時,她所露出的那種笑容。
那是初中開學的第一天,在例行早會上,班主任要求我們每個人,都要上台進行自我介紹。
等輪到她時,班級裏出奇地靜,仿佛大家都從座位上消失了一樣。
她的自我介紹堪稱完美,短短兩分鍾的時間,她就引經據典地使用了很多,我未曾聽說過的古文還有詩句。
尤其是她在結尾時,露出的那個純潔無瑕、落落大方的微笑,讓我一直記憶猶新。
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微笑!
雖然她是對全班同學微笑,但當時的我覺得,她是為我一個人微笑的。
啊,她是有多久沒露出這種微笑了?
我躺在床上,微歪著腦袋,躲避著太陽的折射,想要把這個微笑,深深地印在腦子裏。
“你還記得,你當時在班級裏擺攤算命嗎?”
我歪著腦袋點了點頭。
接著,我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腥臭味,原來是李光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開始揮發了。
“其實,那個時候我也想找你算上一卦的,算一算我能不能被人一直關注下去。”
“可是,這個想法剛冒出來,我就將它否決了。因為如果我找你算命的話,那麽我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的人物形象,就會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到時候,被人關注的這種感覺,也會在我身上慢慢地消散。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我甚至強迫自己,連看都不看你一眼。”
“但後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你算的卦都出奇得準。就算我不找你算命,就算我盡力維持著我的人物形象,就算我不看你一眼,我還是感覺到了,自己身上被關注的感覺,正一點點地向你那裏流去。”
“漸漸地,這種被關注的感覺,在我的身上徹底消失了。”
“自從你從我這裏奪走了那種感覺後,即便以後的生活沒有你,即便人們重新把視線集中到我的身上,我也沒有重新感受到那種感覺。”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個想法從我的腦海中冒了出來——如果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話,說不定,我就能重新感受到那種感覺。”
聽到這裏,我終於明白了。
這一切,都是她為了重新從我這裏,奪回那種受人矚目的感覺,而精心策劃的一個局。
無論是我,還是李光,亦或是其他有關聯的人,都是這個局中的棋子罷了。
我不無痛苦地看著她。
如果當時我沒有拿著那張紙條去天橋底下的話、如果當時那位算命先生沒有鬧肚子的話、如果當時我沒有將那個手抄本拿回家的話、如果當時我沒有決定以算命這種方式來博取她的眼球的話、如果……
明明我有那麽多幾次,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的機會。
可我卻哪次都沒有把握住,而且還把事情推向了更糟的那一側!
哪怕!
哪怕我能選對一次的話!事情是不是就能變得完全不同了?
想到這裏,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了黃大仙的形象。
原來,黃大仙並不是沒有收走我的運氣,而是早就收走了我的運氣。
“現在,我的計劃快要完成了。”
她一邊用手舒展著我的微皺的眉頭,一邊悲傷地說,“事到如今,我隻有一件後悔的事,那就是我親手害死了,我唯一個自始至終都對我不離不棄的信徒、仰慕者、以及親密好友。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我看著她微皺的眉頭,悲痛地點了點頭。
知道,我當然知道她說的那個人是誰了。
那個人就是以前經常給我發照片、告訴我她的消息,現在卻已命殞異國他鄉的女同學。
我終於弄明白了,她為什麽那麽害怕跟她對象分手了。
因為她的對象,是完成這個任務的重要一環,是讓我被銬起來的關鍵人物。
恐怕這個女同學,對她的感情,像我一樣,遠遠地超過憧憬了吧。
此時,又有兩行眼淚,從她紅紅的眼睛裏流出來,末尾的淚珠,就像清晨掛在葉尖的朝露一樣。
一顆接著一顆地掉落到了床單上,濺出了夏日煙花的形狀。
她這次是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的,然後輕輕地將盤在頭頂的發髻散開。
烏黑油亮的頭發,像瀑布似的,在我的眼前展開。
緊接著,她掀開了蓋在我身上的被單,跨·坐到了我的身上。
下一秒,我和她呻·吟的聲音、相互碰撞的聲音、床板的吱呀聲、還有鐵鏈的響聲……
都在這間房間內響起,宛如妖精演奏的交響曲。
最後,就著李光血液散發出來的腥臭味,一股熱流,從我的身體內噴散而出!
那一瞬,我終於覺得自己和她聯結到了一起……
……
“樓下那隻貓又開始**了。”李光撇著嘴說道。
他現在的模樣,跟他生前差不多,隻不過,左頸處多了一個洞。
“你可不能對貓妖大人無禮,咱們能不能輪回,可就指望他老人家了。”
接話的,是那個會在滿月之夜,在院子裏踱來踱去的清朝官員。
他的樣貌,跟曆史課本裏的畫像,相差無幾。
然後清朝官員的話音剛落,李光就無趣地“切”了一聲,接著說:“誒,你說我們為什麽沒有輪回呢?”
“因為對人間還有留念唄。”
聽到清朝官員這麽說,李光思考著點了點頭,“有道理,我確實對女人還有留戀。”
“都做鬼了,還想女色呢?我看你是吃虧還沒吃夠。有時間你還不如想想,怎麽從這間房間出去呢。”清朝官員不屑地看了李光一眼,說道。
“就是因為不知道怎麽出去,我才在這兒胡思亂想的。”
說著,李光朝那扇古老而又破舊的房門看了一眼。
然後轉頭對那個清朝官員說,“你都在這裏待了快二百年了,你就沒有辦法出去?”
“就像你說的,我要是有辦法的話,我還至於呆在這裏跟你聊天啊?早就脫胎輪回去了!”
“你不是能在滿月之夜去到院子裏嗎?那你為什麽不在那一天試試,能不能走出去呢?”
“這個我當然試過了。隻是無論我朝哪個方向走,就是不能走出去。還是那句話,沒有貓妖大人的許可,我們是走不出去的。”
說完,清朝官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實話,我不知道他這樣做是實際需要,還是單純地保留了生前的習慣)。
接下來,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然後李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對那個清朝官員大聲說:“對了!我記得應該有一個腸子外露、在廚房裏找吃的人,不,是鬼。我們問問他不就行了嗎,能到廚房也比呆在這間破房間裏強啊!”
“沒用的。”
清朝官員一邊搖頭一邊說,“那個人鬼,已經輪回投胎去了。”
“什麽!他是怎麽做到的?”
“也沒做什麽特別的事,他隻是把他找到的吃的,給了貓妖大人,然後他就輪回脫胎了。”
“那咱們也這樣做!找點東西喂那隻貓!”
“是貓妖大人!”
清朝官員有些惱火地看著李光,“你這樣無禮,可是輪回不了的!”
聽到這話,李光又無趣地“切”了一聲,開始抖起腿來。
這是他覺得自己理虧時的一種表現。
清朝官員看到李光這種不知悔改的樣子,便放棄了接下來的說教,深呼了一口氣說,“沒用的,我試了很多次,可貓妖大人連瞅都沒瞅一眼。”
“那咱們就這樣一直下去?”
這次清朝官員沒有答語,隻是點了點頭。
然後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你那個朋友真是算命的?”
這次打破沉默的不是李光,而是那個清朝官員。
他正指著我坐在窗邊的背影問道。
“昂,這還能有假嗎?他算命可不是一般的準,那是特別的準!”
“真有那麽厲害的話,為什麽沒有算到自己的結局呢?”
“嗨!這不是被女的迷了心智了嘛。不是有句古話嗎,‘自古紅顏多禍水’。”
那個清朝官員聽到李光這麽說,十分認同得點了點頭,說:“我們那個時候,也有一個算命很準的算命先生,後來讓人設計給害死了。”
“據說他走時,叮囑家人,不要讓讓子孫後代接觸這一行,他還說,‘就算你能算準別人的命,也看不破自己命中的局;就算你能看破自己命中的局,也算不準別人的命。’說完,他便一命嗚呼了。”
“那當然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嘛。”
“話說,你這個朋友還夠癡情的。那個女的都把你倆給害死了,他還念念不忘,天天坐在窗邊往外瞅著。”
“我不是說過了嗎,如果他不這麽癡情的話,那個婊·子也不至於能成功。我現在就是擔心,那天和她一起來收拾我倆屍體的那個小夥,現在還活著沒有。”
“與其擔心別人,你還不如擔心自己,以後怎麽在這間房間裏打發時間吧。不說了,好像有人來了,我得先去藏起來了。”
“誒!你又想占我地方是不是?”
說著,李光跟那個清朝官員,一同鑽進了衣櫃裏。
而我則坐在窗邊,摸著胸·前的銀簪,看著外麵一對兒男女,戰戰兢兢地朝這座宅子走來。
心裏卻想著,她現在是不是已經找回那種被人關注的感覺了……
……
人們以前總是喜歡用各種各樣的稱呼來稱呼我。
比如:“算命的”、“大師”、“大仙兒”、“神棍”等等。
但現在,有一個更合適我的稱呼,那就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