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三十四】輿論
此時，教三樓的臨時辦公室外，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學生。
看到舒瑤徑直走入了辦公室，立刻議論起來。
“那是生物工程係的係花舒瑤吧？她怎麽能直接進執法者的辦公室？”
“這還不明白？人家也是富二代啊！據說家裏特別有勢力，執法者也得給麵子啊！”
“她不是跟楊曉梅一個寢室嗎？聽說那個寢室的其他人，都被關在招待所裏呢！除了上課吃飯根本不允許外出！怎麽就她特殊？”
“特權階級，差別對待唄！哼哼！”
舒瑤當然不知道這些。
即使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
……
推開門，張明正在臉紅氣粗的打著電話。
“哎……是，局長，是，我……我知道錯了。”
“是是，我沒抓人啊！這不是找到證據了嗎？楊曉梅案的凶器上有他的指紋，孟燕家一條街外的攝像頭也拍到了他，我就是想請他回來協助調查！誰知道會鬧成這樣啊！”
“是……是我魯莽了……”
“沒有沒有，目前就是調查，調查。”
“是，我立刻澄清！”
“放人？這……這不好辦啊，目前他確實是最大嫌疑人。之前我們還在他租的公寓裏搜到了迷幻劑！”
“……是，我明白。但是也不能因為他舅舅是市長秘書，就說他是清白的呀！”
“是，是……”
好不容易掛斷電話，張明擦了擦汗，抬頭就看到了舒瑤。
“你怎麽也來了？也是為了那個市長秘書的侄子？”
舒瑤有些好笑，搖了搖頭：“我很理解你為什麽不打招呼就抓人，無非就是怕打了招呼，人就抓不了了。”
張明重重歎了口氣：“可不是。唉，這官二代啊，不好動！”
“他跟兩起案子，都扯上關係了？”
張明點頭，索性把響個不停的手機扔到一邊。
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涼茶，然後才開口說道：“致死楊曉梅的水果刀上，有他的指紋。案發時，孟燕家外麵街道上的攝像頭，也拍到了他去孟燕家的影像。最重要的是，我們在他家裏，搜到了一種新型的致幻劑。”
“他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狡辯唄！說楊曉梅一直纏著他，兩人睡過，他拿那把刀切過水果。而孟燕，是因為那天他想找孟燕問問楊曉梅的事，但他說他在門外晃了一圈，沒進去。”
“指紋呢？”
“沒有，孟燕家裏確實沒有他的指紋。但也可能是他戴了手套。”
“致幻劑呢？死者體內有類似成分嗎？”
張明嗤笑一聲：“要是有，我就是正式拘捕，而不是請他喝茶了！”
“果然……”舒瑤的臉色，罕見的凝重起來。
“怎麽了？”張明仍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們被人算計了。”
舒瑤皺眉：“而且是……死局。”
“什麽意思？別賣關子！”張明也皺起了眉頭。
舒瑤指了指窗外，不少學生仍在外麵徘徊圍觀。
“你知道嗎？這裏有八成以上的學生，都是貧困生。他們家境貧寒，成績優異，十年寒窗苦讀，才終於考上這個學校，靠著補助和助學貸款支撐生活。”
“因此這些人，對【特權階級】格外敏感，他們成長的過程中，多多少少都受過【特權】的壓迫。”
“你到底想說什麽？”張明逐漸意識到了什麽。
“不巧的是，趙德就是這麽一個【特權階級】，而且是那種名聲很不好的【特權階級】。想想吧，如果你現在把趙德放了，會發生什麽事？”
張明的臉色也變了，走到窗邊，看了看下麵的學生。
“我明白了。這是想利用輿論，將趙德逼成凶手啊！”
舒瑤點頭：“沒錯，現在的關鍵，已經不是【誰是凶手】，而是【學生們希望誰是凶手】。”
“你隻要前腳敢放人，後腳網絡上，就會出現鋪天蓋地的【市長秘書外甥殺人卻被無罪釋放】的新聞。”
“而這種新聞，你懂得，隻會進一步激起民眾的仇富心理，越鬧越大，甚至市長秘書都得被逼下台。”
“那局長還讓我放人？”
“那是因為他目前還沒意識到……而你一旦放人，就正中了幕後人的下懷，讓她可以進一步將事情鬧大。”
張明煩躁地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那怎麽辦？這麽說趙德不是凶手？可目前指向他的證據最多！”
舒瑤默然，心裏倒是劃過了一個破局的辦法。
但隨後就被棄置了。
因為那個辦法，就是再發生一件類似凶案。
……
張明不知道舒瑤有沒有跟上麵的人溝通過。
第二天，他還是接到了局長的死命令：“放人”。
即使他說破了嘴皮，局長也無動於衷，隻有兩個字：“放人”。
張明隻能照做。
不出所料，放人的第二天，網上就出現了鋪天蓋地的消息。
“H大殺人案疑凶被釋放？！”
“H大殺人案凶手背景起底！舅舅是市長秘書？”
“殺女友，殺導員，富二代緣何仍能逍遙法外？”
“攀龍附鳳引發的悲劇，防火防盜防男友！”
“知情人爆料H大凶殺案內幕！”
在這些消息裏，一個又一個“爆料人”，幾乎咬死了趙德的凶手身份。
下麵的評論，清一色的義憤填膺，指責執法者以權謀私，罔顧人命。
最火上澆油的是，楊曉梅的父母也被人找了出來。
在某知名視頻網站上發了一段短視頻，跪求網友幫忙，嚴懲有權有勢的凶手。
在這種幾乎一邊倒的浪潮中，執法者發布的【證據不足】說明，不但沒起到絲毫緩解效果，反而引起了新一輪的諷刺和聲討。
“人窮莫須有，人富證不足”成了當天的熱詞。
事情很快就脫離了控製。
當天下午，H大的校長，親自拜訪了執法者局長，說是趙德的釋放，激起了校內學生的極大憤慨，聯名上書要求嚴懲凶手。
不但在校內拉起橫幅，甚至還要去校外遊行！
局長當即命令張明，在校內開會澄清。
可想而知，那是怎樣一種局麵。
當張明反複強調“證據不足”時，被下麵學生一連串的質問，搞得根本下不來台。
“凶器上有他的指紋，還要什麽證據？”
“案發時，隻有他出現在孟導員家門前，還要什麽證據？”
“趙德劣跡斑斑，不止一次對女生下藥，家裏就藏著重度迷幻劑，還要什麽證據？”
“隻有他跟死者有恩怨，有殺人動機，這些還不夠嗎？”
“就算證據不足，他也是最大的嫌疑人，不是應該扣押調查嗎？為什麽還不到48小時就放人？”
“是不是因為市長秘書施加了壓力？”
“你們敢保證，調查過程中，公平公正公開嗎？”
張明本身就不是一個圓滑善變的人，否則也不會十二年隻做到刑警隊長。
所以這些尖利的問題，讓他十分狼狽，幾乎無言以對。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心虛。
因為這件事，確實是不合規矩。
而且他怎麽也想不通，案件的細節是怎麽流出去的？
這些學生知道的……甚至比他這個執法者都多！
他還是從別人嘴裏知道，楊曉梅居然想通過威脅的手段，嫁給趙德！
做這種找死的事兒，現在連他都覺得，凶手就是趙德了！
想起來他就有些惱火。
這麽重要的事，舒瑤居然沒打聽出來？
虧他還對她寄予厚望！
但他哪裏知道，舒瑤由於性格使然，本身就遊離於普通學生群體之外，能打聽到那些消息，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這場災難般的發布會，不但沒能緩和學生們的情緒。
反而張明啞口無言的樣子，被人發到了網上，起到了徹底的反麵效果。
局長盛怒之下，將他調離了這個案子。
據說，之所以沒被撤職，還是因為某個大領導，替他說了句話。
也就是，他還欠了舒瑤一個人情。
……
三個月後。
這件被稱為“H大古樓凶殺案”的案件，在網絡上的民意沸騰下，終於落下了帷幕。
趙德主動承認了殺人事實，同時，市長秘書引咎辭職。
正義得到了伸張，網絡一片歡呼喝彩。
至於事實的真相？
誰還在乎？
結案當天，張明和舒瑤通了一個電話。
“唉，我已經盡力了。我把所有疑點整理得清清楚楚，寫升職報告都沒這麽仔細過！但有什麽用呢？我跟局長說，還有第三個受害者，跟趙德毫無關係！”
“但是第三個沒死啊！直接就被歸類成巧合了！我又跟他說，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案發前幾天，分別在兩個現場出現過，他更不以為然，直接讓我該幹啥幹啥去！”
“……很正常，畢竟，富二代殺死勒索自己的女友，遠比窮學生為補助殺人更有話題性，更受人歡迎。”舒瑤比張明更淡然，她早已習慣了這些。
“你還堅持真正的凶手是王楠楠？就是為了那點兒補助？”張明始終覺得，這個動機站不住腳。
大學補助，說多了也就幾百塊，所有的加起來，勉強能到一兩千。
為了兩千塊錢殺人？實在有點兒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