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三十二】怪物
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眶裏已經滿是淚水。
夏木緊緊握住她的手,喉嚨裏就像塞滿了苦澀的沙子,聲音嘶啞道:“小念,我們真的曾經認識嗎?”
小念沒有縮回手,但卻搖了搖頭,表情是那麽的悲切:“不,我並不認識你,認識你的是柳念,不是我。”
夏木愣了愣,隨即問道:“那你是誰,到底?”
小念深深凝視著夏木,眼中慢慢聚起了蒙蒙霧氣,許久才悵然道:“是呀,我到底是誰?誰知道呢,我早就忘記了……”
她的眼淚,大滴大滴滾落在兔岩上,風聲嗚嗚咽咽,仿佛也在為她哭泣。
那串風鈴掛在窗沿外,隨著晚風的節拍起歌。
……
夜已經很深了,夏木卻沒有睡意。
他倚著窗邊默默抽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多少根,煙灰缸裏擠滿了煙蒂,就像一座荒墳。
他回憶著,當初是如何離開森之鄉的,卻沒有絲毫頭緒。
他仿佛是從一片虛無中走出來,重新開始了自己的城市生活。
這麽多年來,他的記憶力越來越差,經常陷入混亂,甚至出現幻覺。
醫生也束手無策,隻能建議他吃鎮定安神的藥。
可如今發生的一切,已經不是幾枚藥片,就可以解決的了。
“吱呀~”
門忽然被推開,夏木嚇了一跳,一個小小的影子突然撲進懷裏,緊緊抱著他。
“又來了!它又來了!”
“淺兒?是你?”
夏木詫然道:“你怎麽半夜跑到我這裏來,做噩夢了?”
"不!不是噩夢!夏哥哥,它真的來了!"
淺兒的身體正在發抖。
夏木能夠感覺到,她真的嚇壞了。
他輕輕拍著小丫頭的後背,安慰道:“別怕,有我在,沒人可以欺負你!”
淺兒用力搖著腦袋,眼淚甩到了夏木的臉上,帶著哭腔道:“沒用的,它不是人!不是人啊!”
夏木渾身泛起了一股惡寒,同時,他忽然聽見,漆黑一片的窗外,似乎有什麽動靜。
那是指甲刮過石磚的聲音,好像有一個大家夥正在外麵爬牆。
夏木頓時寒毛倒豎,剛想去開燈,伸出的手,立即被什麽東西纏住了。
手臂傳來的觸感,令夏木魂飛膽喪,就像一條濕漉漉的小蛇,正不斷纏繞收緊,似乎打算將他的手臂生生勒斷。
窗外緩緩探出一個臃腫的影子,影子的邊緣不斷蠕動。
伴隨著令人窒息的腥臭,一陣尖銳的哭聲,鑽入了夏木的耳中,耳膜傳來幾乎破裂的劇痛。
“啊!”
夏木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空蕩蕩的森林裏。
月光照耀著濕漉漉的山路,也照耀著他和另一個人的影子。
他低頭一看,淺兒正緊緊拉著他的手腕,破涕為笑道:“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我們趕快回去吧,這裏太嚇人了!”
風刮得正緊,雨絲飄在風裏,在臉上留下冰涼的觸感。
夏木打了一個激靈,喃喃道:“我這是夢遊了?”
“我看像是撞邪了!”
淺兒委屈巴巴的叫道,“你一聽到那個聲音,就像個瘋子一樣往外跑,我攔不住你,就一路跟著,結果跑到了這裏。”
他慢慢想起了經過,淺兒闖進房間,一幅被什麽東西追趕的樣子,讓他去聽窗外的動靜。
他一趴在窗邊,就聽見了隱藏在風裏的細長哭聲。
那聲音和往日聽到的不同,幾乎貼在耳邊,他頓時感覺自己陷入了恍惚的夢境。
那詭異的哭聲,已經不是一兩次出現了。
夏木沉吟道:“是風裏的哭聲,引誘我們來這裏,那到底是什麽?”
“我不知道人記事開始,那個哭聲就一直糾纏我。除了姐姐,沒人相信我的話,可除了安慰我,她也做不了什麽。哭聲每一次出現,都離我更近,慢慢、慢慢地接近!”
淺兒的身體又開始顫抖,戰戰兢兢道,“這一次我能感覺到,它就要來了!”
身後忽然刮過一陣勁風,嚇得倆人一陣哆嗦。
他們轉頭一看,發現隨風飄來的是滿天星的小花,正發出螢火般的光芒,在林濤中蕩漾。
“那是伯父的靈嗎?”
夏木喃喃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是神社,正在接引他,散落的靈,會隨著花蕊綻放,在這片土地上。”
夏木和淺兒都愕然回頭,看見了一位身穿巫女服飾的女孩。
迎著淒風冷雨,從森林的陰影中慢慢出現
”姐姐?“淺兒目瞪口呆道。
那確實是小念。
然而她現在的樣子,卻仿佛一位從古畫裏走出來的巫女。
月輝照耀著她蒼白的臉龐,那雙漆黑的眸子也在月下閃耀,倒映著兩人身後一團蠕蟲般的影子。
“可惜不是所有的靈,都願意消散。”
小念寒聲道,”阿夏,不要回頭,帶著淺兒快跑!“
她的話,就像一句符語,夏木毫不猶豫地遵照執行。
他抱著淺兒跑出沒多遠,就看見森林裏竄出一大群山狗,朝著自己身後的方向,呲牙低吼。
夏木忍不住回頭去看,隻看了一眼,頓時肝膽俱裂。
連忙用手捂住淺兒的眼睛,雙手卻顫抖不止。
公路的深處,藏著一個蠕動的影子。
它的部分軀體被月光照亮,就像泡在水裏發白的肥肉,卻又布滿了褶皺,裏麵鑽出一條條小蛇般的手臂。
每一張血淋淋的手心裏,都擠出一幅小臉,帶著或哭、或笑、或憤怒、或怨毒的表情。
看過那麽多恐怖小說,夏木也找不出比這更惡心、更恐怖的怪物。
“嘻嘻——”
它居然在笑,同時拚命蠕動著要從黑暗中掙脫,笑聲中,夾雜著針一般刺耳的尖叫。
老黑狗突然從狗群中飛奔出來,張開獠牙,朝著黑暗中的怪物狠狠咬去。
山狗們在老黑狗的鼓舞下,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
怪物的細手一把抓住了幾隻山狗,將它們用力甩在山岩上,飛濺的血,幾乎落在了夏木的臉上。
那些山狗仿佛不知道疼痛為何物,抖了抖渾身的血,立即重新撲進了戰局。
很快,怪物的笑聲變成了慘哭。
它一邊扯下趴在身上撕咬的山狗,一邊後退,傷口裏湧出了惡臭熏天的膿液,聞之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