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二十】撲朔迷離
那個哭哭啼啼的女孩消失不見,她又恢複精英階級的堅毅與冷冽:“你不是我,你沒有任何資格指責我。我一點都不後悔,如果她隻是跟詹偉搞就算了,但她偏偏要勾·搭我兒子。”
“這不過是借口。”
“借口?”劉嵐機械式地重複道。
“這不過是你懦弱的借口,”魏秋櫆咬牙切齒道。
“你知道你丈夫有嚴重的性癮症。他長期背叛你,不斷褻瀆你的婚姻,難道當他心懷不軌時,你會看不出他身體展露的每個細節?”
“從詹偉見到尹恬然的第一麵起,你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不,不是什麽懦弱,你是故意的,你就想讓詹偉毀了這個女孩,因為你覺得她搶走了你的兒子。”
“你有孩子嗎?”劉嵐突然問。
魏秋櫆不為她眼裏流露的母性所動,但還是不自覺地搖搖頭。
“是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有了這個孩子。我有嚴重的月經不調,上學的時候我並不在意,直到結婚很久之後,才想起要治療,但似乎無論怎麽努力,都不奏效。”
“我想要孩子,不是為了拯救這段婚姻,隻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我對這段婚姻的徹底絕望,不是因為他一次次對我暴力,也不是當我徹悟父母的自私和冷漠,而是從我知道他背叛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
“試管嬰兒我嚐試了三次,最後那一次,我已經做好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準備。然而就在那個時候,奇跡發生了。”
她隱忍著淚水,沉浸在過去的幸福中。
“當我每天從睡夢中醒來,看著那個小小的稚嫩的身體,橫在床中央,看著他微微顫動的眼皮上隱約的小血管,看著白饅頭般脹鼓鼓、似乎隻要稍微用力,就會被折斷的小手臂。”
“看著他裹著一層細細絨毛的白裏透紅的小臉蛋,我就感覺,這新的一天有了希望。”
“你沒有當過父母的話,怎麽能體會,將這個柔軟的小身體,攬入懷中時的溫暖和幸福感?”
“敦敦是我人生最後的安慰,當我察覺,那個居心叵測的女人,如此迫切地要接近他,你覺得我會袖手旁觀嗎?你是母親的話,你會怎麽做?”
劉嵐仍處於她的虛妄中。
魏秋櫆知道,她隻會越陷越深,直到再也無法從自己架空的、可怕想象中掙脫出來。
該問的都已經問完了,魏秋櫆隻想趕緊離開這裏。
離開這個逼仄得、讓人透不過氣的空間。
劉嵐發現魏秋櫆要退縮,拉住她,重申道:“我兒子沒有殺人,請你放過他。”
“你為什麽要殺詹偉!”譚警抽回她的手。
“我殺他?你應該去問他,到底是誰想殺誰。你們看看,現在外麵已經把我兒子描述成了什麽?”
“我告訴詹偉,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要自首,我要把一切說出來,還我兒清白。但轉眼間,他已經提著刀,站在我跟前。”
“他用刀尖抵著我的脖子,把話筒貼在我臉上,一字一句說‘你試一試,你敢拿話筒,我就把你的手剁下來,你敢對話筒說一個字,我就拔掉你的舌頭。’”
魏秋櫆回過頭,發現她跪在了地上。
“你覺得我該怎麽做?我不怕死,但我一想到,兒子要被這些人詆毀就痛苦得生不如死,我絕不能讓他承受這些惡名,絕不!”
說著,她一把扯住魏秋櫆的褲腿,像個吊在懸崖上命懸一線的人,用求救的語氣哀求道。
“他真的沒有殺人,空難也跟他沒有關係。他是個好飛行員,你們一直都清楚的,不是嗎?”
她的腦袋在三個人麵前來回轉動,“對嗎?救救他,他是無辜的,求你們了……”
魏秋櫆背過身去。
譚警向宋傑感激地點頭。
宋傑扶著搖欲墜的魏秋櫆,離開審訊室。
……
“如果殺人的是劉嵐,為什麽詹敦還會做出墜機性的自殺?”
宋傑發現,魏秋櫆是對的。
關於尹恬然的死因,自己的報告寫得過早了,心裏堵得慌。
“或許他真的喜歡尹恬然,否則不會帶她去見父母。誰會不喜歡尹恬然呢,那麽好的一個女孩。”
魏秋櫆喟歎道,“而如果是這樣,當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對自己喜歡的女孩做的事,你想想會怎麽樣?”
“你是說……”
“從劉嵐模糊的描述,多少可以推斷,她丈夫病得很厲害,這種對性的無邊渴望,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肯定嚴重影響了詹敦,因此他才會那樣。”
“這個家庭深處發生的一些事,或許比我們知道的更嚴重。”
“而我想,劉嵐知道私底下的詹敦是什麽樣的,隻不過她一直在欺騙自己罷了。”
“正如她對自己婚姻、自己的命運一樣,她無能為力,因此隻能努力迫使自己相信,兒子就是她所希望的樣子。”
“詹敦會不會知道尹恬然被謀殺的事?”宋傑問。
“我覺得不會,他喜歡尹恬然,才會因她的死而抑鬱。如果他知道,尹恬然是被自己的母親所殺,說不定,悲劇隻會在他們家庭這個小範圍發生,不會擴散成今天這樣。當然,這些都隻是假設。”
“但如果是這樣,事情就難辦了。”宋傑愁眉苦臉道。
“嗯?”
“昨天你去尹恬然住處查看的時候,搜查隊在機場附近的農田,找到一個保溫杯,經鑒定是老機長的,我們還在裏麵發現了殘存的安眠藥。”
“也就是說,詹敦給包括自己在內的飛行員,都喝下了安眠藥,所以才沒人阻止他。”
“但這樣,不正是解開了起初的疑惑嗎?副駕沒有作為,定是被詹敦控製了,但又沒有凶殺痕跡,那就是安眠藥。”
“找到屍體後,我們就做了檢測,沒在血液中找到安眠藥成分後。”
“劑量小的話,有時候是檢測不出來的。”魏秋櫆解釋。
“但主要的問題是,我們問了安全員,機長除了一開始進過駕駛艙,一直待在頭等艙。所以如果詹敦給機長下藥,隻能在起飛前。”
“但起碼在飛行的第一個小時,機長是完全清醒的,期間也有喝水,還跟旅客聊天來著。這不就矛盾了?於是有人懷疑,作案的不是詹敦,但——”
“但那通錄音還是存在。”魏秋櫆說。
“對啊,而且有一點,劉嵐說得沒錯,詹敦是個很好的飛行員,專業能力強,職業素養非常高,對飛機的可靠性要求極其嚴格,航班前的繞機檢查,得罪過不少老機務。”
“正因如此,當空難發生,媒體爆料,他私下是這種人,大家才感到不可思議。”
“關鍵是,現在尹恬然的死因,也查清楚了,跟詹敦沒有直接關係。而所有的間接關係,全是我們的猜測,根本拿不出任何實證。”
“誰會給飛行員接水呢?”魏秋櫆問。
“乘務長李欣,和負責頭等艙的王佳彤。李欣背景很幹淨,也沒有任何動機,倒是王佳彤……”
“不會是她,她憎恨詹敦,是空難發生後,此前,她可是因為攀交了這樣的官二代而深感榮幸。她已經明確了自己前程‘似錦’,不會去幹這種自毀前程的事。”
“所以說,現在感覺所有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回到黑匣子裏的錄音上。”
“不,我覺得,問題還是在尹恬然的身上。我們肯定漏了一些關鍵的東西。”
……
魏秋櫆盤腿坐在地毯上。
茶幾上擺著一張A8紙,她拿出幾個顏色的標記筆,開始亂塗亂畫。
以往讀偵探小說的時候,由於記性不好,她會一邊看,一邊將小說中出現的人物、人物關係、還有作者故意放出的線索,用不同的筆記在A8紙上。
一方麵是為了輔助閱讀。
另一方麵她試圖與作者競賽,提前找到凶手。
如今,殺害尹恬然的凶手找到了。
但最開始的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尹恬然的死,和空難之間,到底有何聯係?
如果將整個事件當做一個閉合故事,那其中必然缺少了某個環節,所以故事才會顯得牽強。
魏秋櫆始終認為,詹敦定是通過某種方式,知道了、或參與了整個事件。
可前天劉嵐的審訊結束後,譚警幫忙查實了當晚詹敦的行蹤。
原來,有個同學請他吃飯,命案發生時,他離案發點有70多公裏。
即便中途出去過,也不可能趕得回去,更何況,他的手機忘帶了。
魏秋櫆束手無策地盯著塗鴉,很快走了神。
現在她基本已經確信,在尹恬然這件事上,自己誤會了詹敦。
也許一開始,他是抱著玩耍的心態去見尹恬然,但最終被她的特質所吸引,墮入愛河。
魏秋櫆想起剛相識時,她也不怎麽喜歡宋傑。
這家夥是個工作狂,常為工作忘了兩人的約定,吵架是常有的事,但吵著吵著卻吵出了感情。
熱戀。
計劃。
約定。
等等!
如果這兩人處於熱戀中,尹恬然應該會知道他次日的安排。
如此著急找他,一定是臨時發生了什麽事。
劉嵐也提到了,尹恬然在微信中說自己很難過……是因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