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十一】秋島
林悟隻用了半個多月，就花光了從嶽父嶽母那裏訛來的所有錢。
這次，他把主意打到了曾在化工廠，做過車間主任的嶽父身上。
他想著，老頭總會認識那麽一兩個有錢的朋友吧。
他用嶽父的兩個女兒和外孫女，當作籌碼，逼迫老人做了他的幫凶，邀請已經退休的化工廠廠長夫婦，來家中敘舊。
那對可憐的老夫婦，慘死在了去赴宴的途中。
隻是，他們身上的財物，甚至不夠林悟賭一局大的。
在幫林悟從化工廠弄了一小瓶氰化鈉後，那位已經耄耋之年的老父親，終於忍受不了負罪感的折磨，從瓶中偷偷挖了一小勺劇毒的液體，服毒自盡了。
而之所以要氰化鈉這種劇毒，是因為林悟這位已經紅了眼的賭徒，腦子裏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他準備和別人靈魂互換，脫離自己這副罪孽深重，且一貧如洗的皮囊。
他早就調查過了，那期《月亮船》打來電話的聽眾，並沒有說謊。
今年一月一日，的確有一位青年企業家，在青石至秋島的列車上遇襲了，且凶手當場死亡。
故事情節，與那位聽眾口述的一般無二。
時間臨近元旦，林悟提前買好了四張，青石市前往秋島的三等座車票。
把妻子妹妹的女兒，托付給妹夫的父母照顧。
又買了四塊手表校對好，準備好針筒，和裝有氰化鈉的玻璃瓶。
元旦那天，林悟帶著妻子和妻子的妹妹，還有他的嶽母，坐上了那輛漫長的列車。
之所以要帶上妹妹和嶽母，是害怕不帶上她們，她們難免會出賣靈魂互換後，飛黃騰達的自己。
在列車被大雪逼停之際，趁著餐車中的列車員不在，林悟偷偷將針筒裏的氰化鈉，注射進了四份海參套餐的菜裏。
選擇海參套餐，是因為舍得花這份冤枉錢，在列車上也要享受生活的人，經濟條件也一定不會太差。
做完這一切後，林悟徘徊在餐車周圍，觀察著那四份海參套餐的去向。
當一個年輕男人，買走這四份套餐，走回商務車廂時，林悟跟在男人身後，心中忍不住地狂喜。
他運氣不錯，這人和他的幾個同伴看穿著，都像是有錢人家裏的小姐少爺。
看到四個目標先後毒發身亡後，林悟急匆匆跑回自己所在的8號車廂，與自己的三位親人，在十點十分飲下氰化鈉，完成了靈魂互換儀式的最後一環。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
遙遠的天邊，一輪白得瘮人的月亮，仿若一隻巨大的瞳孔，注視著所有故事的結局。
……
列車緩緩減速，直至完全停止。迎接乘客們的，是秋島站被雪覆蓋的站台。
孟語還站在8號車廂裏發愣。
他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也永遠不會預見，旅途中遭遇的這起事件的離奇程度，和他接下來要卷入的事件相比，也隻能算作暴風雨來臨前的一道閃電而已……
……
秋島不是一個島，秋島也沒有秋天，這裏的天空常年飄著雪，這裏的河永遠結著冰。
所以，秋島的櫥窗裏，看不到夏裝，秋島的河麵也沒有橋。
傳說，秋島原本是一個島，島上原本也分四季。
一個外出修仙的男人，告訴他的女人，等到三年後的秋天退潮時，他就會回來。
可男人不知，成仙後，便不能再與紅塵愛戀有何瓜葛，他注定無法回去赴那三年之約。
所以等到他成仙後，便用自己的法術，將秋島周遭的海化為陸地，又抹去了秋島除了冬天外的三個季節，希望女人就此斷了念想。
隻是男人沒有想到，即便沒了秋天，即便不再有潮起潮落，女人還是在等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至死去。
當地人被女人的癡情而感動，遂將原來的地名改為秋島。
這關於秋島的傳說，似乎有些悲傷。
但現實中，秋島上的癡男怨女流過的血與淚，那條被凍結在厚厚冰雪下的紅色的河，遠比故事悲壯。
……
錐冰路盡頭的一間酒吧裏。
在西北角的座位上，總是坐著一個女人。
她的眼睛總是望著窗外，在她視線的盡頭，是秋島站唯一的出口。
每隔十五分鍾，便會有一群人從車站裏一湧而出，湧向三條岔路，隻留下越壓越實，路中央下陷的黑色的雪。
但不到五分鍾，白色柔軟的雪，又會將其覆蓋，等待下一批乘客。
女人就那樣癡癡望著窗外。
她的桌子上，偶爾放著一杯苦艾酒，但大多數時間是空著的。
也許，她也在等待外出的戀人歸來。
一批又一批乘客裏，就算沒有她熟悉的臉；那一串又一串腳印裏，就算沒有他的線索，她還是望著，直到零點的末班車到站。
即使店裏的生意火爆，店長也仍願意為這位沒有消費的客人留一張桌子。
也許他與這女人是朋友，也許他們素不相識。
這並不重要，秋島人總是對癡情的人，有些特殊的情感。
……
那是一個周二。
哦不，時間已過了午夜十二點，準確來說那是一個周三。
那一趟末班車，隻剩下了一個乘客。
一個穿著灰色風衣，係著灰色圍巾的男人。
他沒帶帽子，所以從車站出來後，走了沒幾步，眉毛和胡子便被雪染白了，袖子和圍巾也掛上了冰碴。
從車站台階，到道路分岔的中央廣場間，有一段鵝卵石路。
工人們把那些鵝卵石，混合著膠水，鋪在路麵。
在表層澆上一層砂漿後，他們得趕在砂漿凝固之前，用海綿擦拭掉鵝卵石表麵的砂漿，再用打磨機器，將路麵打磨得光亮。
這條鵝卵石路，本是秋島站的景觀之一。
奈何這裏常年被冰雪覆蓋，倒有些辜負工人們的心血。
男人一邊向前走著，一邊用腳趟開雪，讓鵝卵石暴露在月光下。
男人嶄新的皮鞋，看起來十分考究，但他似乎並不在意。
望向窗外的女人，當然注意到了男人。
如果你也坐在酒吧裏，你會發現，此刻她的眼神悄然而變，變得不再空洞，不再毫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