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尾聲
又是倫敦晴朗美好的一天。天氣很好,陽光透過落地窗灑滿了整座客廳。
“啊呀……這才住了幾個月?就走啦?”
房東太太一驚一乍地說,手裏一份一份地翻著白花花的合同。她嘴角叼著根煙,舒服地吐出一口氣。
“看樣子是沒問題啦?東西收拾好了嗎?要我幫忙叫搬家公司嗎?”
“不需要了,謝謝。”布蘭禮貌地說,提了提手裏的箱子,“喏,我東西不多,就這些。”
“一路順風!”太太四處轉了轉,衝他揮揮手。
最後看了幾眼這座公寓,布蘭微歎一口氣,剛準備走時,卻被叫住了。
“欸欸欸,裏德先生!這裏!你好像有東西落下了!”房東太太的聲音從他曾經的臥室那裏傳來。
“如果是紙張什麽的,就權當廢紙處理掉吧!”
“不是,是一個攝像機!”
布蘭腳步頓了頓,也跟著走回去。
一個攝像機,就這麽擺在書架上,孤零零的,很是可憐。真奇怪,他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怎麽沒發現它?……他不記得自己有買過攝像機。
“是你的吧?莫要忘了東西哈,你住進來之前,這裏住著一對情侶,他們搬走後我專門請了人來打掃,結果從床底下翻出一些他們用過的床上用品……怎麽啦?”
太太放下煙,疑惑地看著布蘭。
是的,他沒有認錯,這就是雙胞胎產的那種攝像機,不過並不是曾經指引著哈利走向犧牲的那台。是另外一台,另有主人。
他摁下攝像機上的播放按鈕。一個人影立刻跳了出來,房東太太被嚇了一跳,跌坐到沒有床單被褥的木板床上。
“今天是10月22日,我的生日。”
翠西趴得離桌子上的攝像機很近,對著鏡頭說。說完,她把攝像機拿起來,原地轉了一圈。“這裏是布蘭家,他住在45層樓高的公寓裏。看,是不是很豪華?”
“這是什麽高科技嗎?”房東太太訝異地說。
布蘭卻沒有搭話,著迷了般看著攝像機忠實錄下的那場生日派對。這場派對的參加者有三名逝者,而在這裏、在這台愚蠢的攝像機裏,他們正栩栩如生地談話、吃飯、大笑、呼吸。
布蘭不知道弗雷德和喬治用了什麽該死的技術,但這些影像看上去是那麽真實,他甚至注意到了許多他當初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細節:埃裏克站在角落裏,捧著一杯可樂小口喝著,但聽到笑話時也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揚;
哈利聊天時揉了很多次眼睛,黑眼圈很重,看上去是沒睡好;
翠西往瑞貝卡的碗裏放了許多塊肉,她跳上桌子的那一刻差點滑倒,但她用了魔法。
“幹杯!敬老娘29歲還沒**!”翠西擦了擦嘴,再次大喊。科伯特露出錯愕的神情,瑞貝卡哈哈大笑。“幹杯幹杯!”她起哄。
“幹杯!敬所有老娘看上的男人都看不上我!”翠西站在沙發上,又倒了滿滿一杯啤酒,一口飲下。橘黃色的燈光下,一些酒濺到她的T恤上,她甩了甩紅色的長發,眼神迷離,挑釁地看向布蘭。
影像到這裏戛然而止。布蘭也記得不是特別清當時發生了什麽。可能是喝上了頭、手舞足蹈的哈利碰倒了顫顫巍巍飄著的攝像機,可能是瑞貝卡這個瘋婆子潑出去的酒打濕了它,也有可能是翠西,攝像機的主人,自己選擇了在這一刻關閉它。
“這個紅頭發的女孩,現在怎麽樣啦?”房東太太慈愛地說,“她找到男朋友了嗎?我希望她現在過得還好!能在將來某個夏日的夜晚和我一樣,牽著一個跨過人行道上一塊塊光斑的孩子。”
“她……哦,她。”布蘭捏了捏鼻子,“她現在過得……挺好的。”
“這樣就行,這樣就行。”房東太太滿足地長歎一口氣,準備站起身。但攝像機閃爍了幾下,卻又出現了一段影像。
翠西·肯特坐在一張幹淨的書桌上,表情認真肅穆地在一張潔白的紙上寫著什麽。正當鏡頭拉近時,她卻一下子蓋住了那張紙,動作好似一個不讓同桌抄自己作業的小學生。
“我學會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魔法。”她小聲說,聲音裏一股說不出的疲倦,“別擔心,布蘭。你馬上就能看到我寫的是什麽了……馬上。”
背景裏似乎有人在叫她。她回頭望了望,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之後應該就沒有多少見麵的機會了……很抱歉給你們惹了這麽多麻煩。”
她像小學生傳紙條那樣把手中的紙遞了過來。布蘭下意識一接,卻真的接住了。
紙條上是翠西的字跡,開頭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希望你能盡快地發現這台攝像機……好吧,其實我給它施了個咒,正常情況下你應該發現不了。你發現的時候我可能大概也許,嗯,已經死了。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丟了東西?我猜你沒有。你每次回家一定都是倒頭就睡吧?總是忙這個忙那個,也不看看自己的房間。
“沒錯!我拿走了你那些和朋友的通信!放心吧,內容我都看了,全都是些普通家常。我想你也沒有蠢到把寫有重要信息的信件放在書架上。
“那麽,這些信我就拿走了?這輩子還沒有交過什麽朋友,所以想看看它們,感受一下,有一群可以隨時通信的朋友是什麽滋味。
“如果,我是說如果,還有下一次見麵的機會,並且你到時候不會一大堆咒語直接糊我臉上的話,我會把它們還給你。
“如果能親手把它們還給你的話,那麽這個世界一定出了什麽問題。這樣的話,我們也許可以去聊一聊,去街角的咖啡館,癱坐在露天的柳條椅上,下了雨也繼續癱著,邊說話,邊喝那些白眼能翻到頭頂的中年麻瓜女人熬的咖啡。”
紙條到這裏就結束了,布蘭抬起頭,發現影像也消失了。
“一忘皆空。”他轉過頭,直視著房東太太的眼睛,魔杖都沒拔出來。
房東太太的臉上立刻露出那種他十分熟悉的神情——熟悉到痛恨——眼神渙散,表情鬆弛,嘴角掛著滿足而愚蠢的微笑。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啊呀……事情處理好了嗎?”太太親切地問,“準備搬走啦?”
“嗯。太太再見。”他說,把紙條和攝像機胡亂塞進行李箱。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對著自己的腦袋也來一發——他會不會也露出那種愚蠢而天真的笑容?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