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將軍夫人
遠處的瀑布聲依然很洪亮,然而之前的人間仙境,現如今卻猶如人間地獄,一眼望去,只能看見一片紅色,地上殘肢斷體,房屋倒塌,傢具用什東倒西歪。
顏非謹作亂的前朝之人押送回京后,皇帝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當即怒火中燒,可憐的顏侍郎站在前面彙報,李識寒怒極,隨手將不知哪位大臣上奏的摺子一下子摔在他的身邊,嚴令徹查此事。
顏非謹鬆了口氣,所謂的「他這個皇帝搶女人輸給了顏非謹」這件事在李識寒這裡應該算是揭過了。
每次京中的徹查,無論跟自己有關沒關,總是會惹得人心惶惶。一時間,京都人人自危,確有其事的怕東窗事發,每時每刻都不得安寧,沒有做過的,生怕一不小心被打上個勾結前朝餘孽的標籤。
之後就是一系列審問工作,皇帝名曰:「既然此事是顏愛卿發現的,朕想由你親自跟進本案,務必要將此事給朕審問得明明白白,朕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做那等吃裡扒外之事。」
針對此次匠人失蹤案,周朝人不僅分工明確,善於故布疑陣,且做事不計後果,瘋癲無比。
他們有一批人負責劫走匠人,有人負責善後,戰冰看到的鞭痕和蜀州特有的絲線便是為了將線索引向別處從而影響判斷,而將匠人們帶進雨中山的又是另一批人,又有專門的人負責去與官府交涉,確保朝廷不會注意到他們。
若沒有遇到元老將軍的陰差陽錯,只怕現在整個大舜都還不知道自己正身處、餘孽的巨大陰謀之中。
一個小小的匠人失蹤案,其中涉及到的官員竟然有上百人,李識寒看到時被嚇得不輕,也氣得不輕,所謂的法不責眾,總不可能將這些人全都殺了,於是殺了幾個人以儆效尤,這件事便算完了。
其餘的人雖說沒有被降罪,可之後被貶職的貶職,失寵的失寵,到最後,有些人在路上被所謂的「山賊」殺掉,只是許多人都還不明就裡罷了。
至於那些打造出來的兵器,那可全都是精良武器,皇帝念及戰冰為此事差點獻出性命,可謂之勞苦功高,所有兵器便歸戰家軍所有。
反對之人當然不少,可李識寒笑眯眯地看著反對的老臣們,問:「那愛卿你們認為這批兵器該放在哪裡,難不成再重新送去給那些前朝餘孽?讓他們來我大舜作威作福?」
帝王一怒,所有人連跪請罪。
至此,這批精良的兵器再也沒有人敢明著覬覦,沒有人想成為前朝餘孽,至少明面上如此。
於是,這批裝備精良的兵器落入戰家軍手中之後,若非這是戰冰用命去換來的,只怕他們已經開始敲鑼鼓舞了。
在處理好朝堂上的事務后,顏非謹還沒來得及換件衣服,便跟著牟略一行人去城外的軍營看戰冰傷勢如何。
到軍營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城外的軍營條件簡陋,戰冰的卧室甚至還不如顏府下人住的房間好,白色的營帳裡面,影影綽綽的燈光搖曳著,戰冰的營帳已經是這裡布置得最好的一處地方了。
這營帳內外都被人圍滿了,顏非謹從進入軍營開始便聽見有人討論戰冰的病情,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加掩飾的關心,要不是牟略一嗓子讓堵得遠遠的人都散開,顏非謹肯定是擠不過門外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的。
「他奶奶的,將軍到底怎麼樣了,你說這個什麼許大夫真的靠譜嗎?」
「誰知道呢,反正我覺得肯定比不上咱們營里的老高,不然將軍怎麼到現在都還沒醒。」
「管他的,他再要是治不好將軍,老子就在他上廁所的時候把他堵在廁所里,蒙著頭打上一頓,直到他把將軍治好。」
聽到這土匪一樣的說話,牟略趕緊咳嗽一聲,抬起頭義正言辭地教訓這三人,道:「誰讓你們在這裡說這種話的,趕緊來見過顏大人。」
那三人見顏非謹細皮嫩肉的,顯然是京中哪個富貴人家的貴公子,以為他是來軍營里消遣的,便有些不屑,但看到是謀略帶來的人,也皮笑肉不笑地喊了一聲:「顏大人好。」算是給足了牟略面子。
顏非謹只是點點了頭,這三人卻有些不服氣了,便有一人道:「這什麼人啊,京都的小少爺們都是如此待人的嗎?」
牟略暗自罵了這三個沒腦子的,湊到一人身邊去,小聲道:「你們三個真是好樣的,竟然敢對顏非謹如此說話。」
謀略說完,便跟在顏非謹後面搖著他那把破羽扇,裝模作樣地走了,剩下那三人卻整個人都僵硬了。
在整個戰家軍里,顏非謹還是很有名的,這主要得益於有一次開會時,戰冰卻偷偷帶著這位顏大人的畫像,看得嗤嗤笑起來,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被戰老將軍當場抓包,那幅畫當時就被沒收了,戰將軍還親自去偷了幾次畫像,都沒偷出來,最後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最後,大家就都知道了這件事,也知道了戰冰的痴女屬性。
那三人在還能看見顏非謹的背影的時候,立刻高聲喊道:「嫂子好!」
顏非謹聽到這話,轉過頭看了那三人一眼,轉過頭,有些疑惑,問牟略:「你們軍營里還有女人在?」
牟略:「.……」他在心裡快速將那三個沒眼力見的混蛋罵了幾十遍,笑著道:「這個……自然是沒有的,不過現在這不是回京了嗎,可能有家屬進來看家人吧。」
他剛說完,只聽見後面一人立刻又道:「不對,是將軍夫人,哎,好像也不對,」那人一拍腦袋,高聲道:「總算想起來了,是將軍的未婚夫。」
顏非謹:「.……」
牟略:「.……」真是沒臉看了,這麼笨的傢伙竟然是他們戰家軍出來的,這三個傢伙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顏非謹這會兒的臉色可謂是精彩紛呈,最後變成了黑色,他擠出一口白牙,似笑非笑地看著牟略,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笑著道:「嫂子?將軍夫人?」
牟略一臉尷尬,別過臉去用力瞪那幾人一眼,又轉過臉,一臉純良地跟顏非謹笑道:「顏大人不要在意,他們就是愛開玩笑。」
「哦,原來如此。」顏非謹瞭然地點頭,諷刺道:「不過你們這軍營里的稱呼還挺特別的啊。」
牟略:「.……」他能說什麼,他除了賠笑什麼也不能幹,主要是這軍營里根本就沒有女人從軍,唯二的兩個,一個是身為將軍的戰冰,另一個看起來雖然美顏可人,可說話做事也看不出來半點女人味,久而久之,誰還記得這軍營里有女人,在軍營里大家都是稱兄喊弟的,那對方的老伴自然就是弟妹嫂子了。
可顏非謹不知道情況,牟略又怕多說多錯,自然也不敢解釋,他只怕他一解釋,他家將軍醒來知道後會殺了他。
剛走進戰冰的屋子,便看見裡面依然站滿了人,全是軍中的將領,牟略剛介紹完,所有人便一聲整齊響亮的「嫂子好」,聽到牟略眉角抽搐,卻又忍不住想笑,乾脆別過臉去,肩膀一聳一聳的。
顏非謹本來就不好看的臉這會兒更加難看了,這群人都男女不分的嗎?
念及多年的教養,顏非謹還是硬擠出個笑容來。
這群人似乎也沒意識到什麼不對,還是一臉擔心地看著還躺著的戰冰,還有人在屋子裡轉圈圈,敲著手掌問:「這怎麼還不醒啊?」
顏非謹看到床上躺著的那人臉色蒼白,但比剛開始見到那時好了許多,心中稍有安慰。
牟略將顏非謹強硬推到床邊去,道:「顏大人,將軍就要麻煩你了,你看看這一個個五大三粗的也不會照顧人。」
顏非謹:「.……」他也不會照顧人。
還沒等顏非謹說什麼,所有人都被牟略趕出去了。
到最後,這空空蕩蕩的營帳里就只有顏非謹一個人。不知為何,顏非謹感覺很不自在,總感覺被這群人調戲了,可他一個男子,被人調戲這樣的想法他連想都覺得丟人。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戰冰都還沒醒來,顏非謹也被半自願半強行地留在了軍營照顧戰冰。
戰冰身邊那三人似乎在變著法子地給他們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現在來看戰冰的人都被那三人堵在了外邊,顏非謹知道這三人的意圖后,有些哭笑不得。
天剛亮不久,顏非謹便被董小青吵醒了。
「顏大人,你快起來看看,不知為何,我給將軍喂葯,卻無論如何也喂不進去。」董小青風風火火地闖進這個臨時給顏非謹準備的房間。
顏非謹心想:這隨便進男子房間的行為真的跟戰冰一模一樣。
顏非謹很快將睡了一晚已經褶皺了的衣服拉好,道:「我跟你去看看吧。」
待走了幾步,迷糊的腦子才總算反應過來,道:「我也不知醫理,過去也不知要如何做,我去叫許輕舟過來看看能不能想些別的辦法。」
董小青眼珠子一轉,立刻攔住顏非謹。
顏非謹見她抓耳撓腮的,還以為戰冰那裡是又有什麼情況,不由得著急問:「可是她的傷勢又有別的情況?」
董小青趕緊道:「沒有,不過許大夫剛去給底下的兄弟們看傷去了,這會兒不在,我這才來找你的。」
顏非謹這才放下心來,問她:「那是發生什麼事了?」
董小青忙搖頭,尷尬道:「真沒有,就是那個.……」
顏非謹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著急,卻還是安撫道:「姑娘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董小青深吸了口氣,道:「其實我是想請顏大人去給我們老大喂葯,她現在不是喝不下要嗎,只要嘴對嘴喂進去就完事了。「
「嘴對嘴?」顏非謹第一次見一個姑娘如此無所謂的將「嘴對嘴就完事了」這話說的那麼堂而皇之,不過再想到這姑娘是戰冰帶出來的唯一一個女子,似乎也覺得不是那麼意外了。
只是嘴對嘴,顏非謹整個人好似被煮熟的鴨子,全身都燥得慌。
他混跡青樓楚館無數,見過嘴對嘴的場面也無數,可依舊不可避免的,從耳朵尖一直到脖子無一處不通紅。
董小青連忙點頭。
顏非謹卻有些遲疑,不解道:「可男女有別,你們同是女子,此事由你來做豈不是最為妥當?」
董小青立刻退後一步,抱緊雙臂,將頭要成了潑浪鼓,堅決道:「顏大人,這話你可別亂說,我可還想找一個好人家嫁了,你可別壞我名聲,不然到時候你娶我?」
顏非謹嘴角抽搐,無奈道:「女子之間應該沒那麼嚴重吧。」
「那可嚴重了,」董小青立刻提高聲音反駁道:「你也看出來了,我們老大看起來壓根不像個女人,再說了,誰說的女子與女子就可以了,那你想一下,讓你去親一個男子你願意嗎?」
顏非謹:「……」
總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對,可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來是為什麼。反正他是無法想象自己親吻另一個男人是什麼樣子的,不過他也想象不出親吻戰冰是什麼樣。
見顏非謹沒有說話,董小青趕緊將葯碗放在顏非謹手上趁機溜走,邊走邊道:「顏大人,那我們老大便勞煩你了。」說完溜得比兔子還快。
顏非謹發現,戰冰如今昏迷不醒,似乎她董小青、牟略和郭新飛都不怎麼擔心,好似篤定戰冰一定會醒過來。
顏非謹的房間被安排在戰冰旁邊,他直接推開門進去,看了看碗里的葯,又看了看床上依然昏睡不醒的人,心裡在糾結是否真要嘴對嘴喂葯。
就在他糾結得眉心都快打結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個聲音,將他嚇了一跳。
聽這聲音顏非謹就知道此人是誰了,也就只有許輕舟說話才會這麼夾棍帶棒的。
「喲,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顏侍郎嗎?這怎麼還來軍營了,該不會是來這裡找樂子的,可這裡也沒姑娘呀。」許輕舟那欠扁的聲音讓顏非謹端葯的手一抖,葯汁差點被抖出來。
顏非謹看了他一眼,連話都懶得跟他說。
許輕舟卻好像是才發現他手裡的碗似的,驚訝道:「嘖,瞧我這記性,我記起來了,你是戰將軍的未婚夫,據說戰將軍還是為了救顏侍郎,才變成了如今這幅差點兒去見閻王的模樣。」
許輕舟嘖嘖道:「不過我們顏侍郎容貌姣好,戰將軍威猛神武,可謂是郎貌女才,只是可惜了那吳家七小姐,只怕再也等不到心上人去找她了。」
顏非謹將碗放在桌子上,冷著臉走到許輕舟面前,語氣冰冷道:「你對我有意見可以,但她不是你順便可以提的,如有下次,我會讓你為你的口無遮攔付出代價。」
許輕舟不屑地「嗤」了一聲,道:「說實話,我還挺替床上這位戰將軍鳴不平的,她知不知道她拼盡性命救的人其實已經心有所屬,而她要不是身體底子好,恐怕早就去見了閻王。」
顏非謹沉著臉沒有說話,看許輕舟還要繼續說話,便將葯碗放在許輕舟手中,道:「你既然奉命來救治她,現在她無法進葯,你自己想辦法吧。」
許輕舟看顏非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在將葯碗遞給他之後便自顧自地又去打了一盆熱水來。
許輕舟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問顏非謹:「哎,誰告訴你戰冰無法進葯的。」
顏非謹擰帕子的收一頓,反問他:「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許輕舟反常的沒有生氣,反而還哈哈大笑,顏非謹覺得這傢伙大概真是腦子壞了,笑得東倒西歪不說,最後連話都說不清。
顏非謹坐在床上,忍無可忍,不由得提高聲音道:「你趕緊喂葯,我還要給她擦臉。」
許輕舟卻笑得更大聲了,瘋了似的,指著顏非謹張了張嘴,應該又是想說什麼諷刺的話,卻因為笑著抖得厲害沒說出來。
顏非謹面無表情地坐著等他笑完,可這人笑起來沒完沒了,顏非謹可不想因為這傻子的傻氣而讓戰冰的傷勢出狀況,便道:「我記得你是奉命來醫治戰冰的,你若是醫不好她便等著皇上的降罪吧。」
許輕舟這才勉強止住了笑,撇了撇嘴,不屑道:「從小到大就只會這招,你不膩我都膩了。」
許輕舟很輕鬆地便給戰冰餵了葯,哪裡看的出喂不進葯的模樣,顏非謹確定了這就是董小青想出來促進他和戰冰感情的損招,頓時嘴角抽搐。
這個軍營的人正是每一個正常的。
男的、女的。
老的、小的。
顏非謹才來軍營一個晚上,戰冰身邊這三人便想盡各種辦法,硬要撮合他與戰冰,也不知道這幾人平時是什麼樣的,感覺戰冰已經很不靠譜了,可這一對比才發現她這些下屬更不靠譜,虧他之前還覺得牟略比較靠譜,他想:他腦子真是被驢踢了才得出這樣的結論。
許輕舟自然是逮著機會便不會放過損顏非謹的時機,自以為看破什麼,指著顏非謹哈哈大笑道:「沒想到風流成性的顏侍郎有一天被人設計,將大舜的戰神送來給你親,看來顏侍郎風流越來越甚啊!」說完,他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顏非謹卻黑了臉,道:「你最好記住了,無論是戰冰,還是吳七小姐,他們都不是你能掛在嘴邊供你打嘴仗的人。」
說完,顏非謹便走了出去。
許輕舟掏了掏耳朵,絲毫不知收斂,反而還大喊道:「我之前說吳七小姐的時候看你激動的,現在卻如此平靜,這可是你的未婚妻啊,你不該上來打我一拳給她泄憤嗎?」
看顏非謹頭也不回地走了,許輕舟嘆了口氣,搖搖頭,跟床上的戰冰說:「你是大舜的戰神又如何,人家心裡照樣沒你,你這樣拚死救了人家,結果到頭來還是抵不過一個青梅竹馬。」最後他評論道:「真是一個可憐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