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荼靡花的末路·溫露
石樊氏與李唐氏在房裏,昏暗的天光已經不在,落日在宣告今日即將落幕一般,李唐氏見屋內光線昏暗便是緩緩走去點起油燈,不一會兒忽明忽滅的燈光就此閃爍起來,屋內也借此明亮了來。
一旁的石樊氏見得光亮起來,心中也似乎放鬆了一般,不再緊繃,那臉上的表情也終於緩了下來,不再強撐著笑容。
李唐氏看著石樊氏這一抹紅妝也是眸裏閃著光亮,想來是細心著打扮了來,與年輕時那般姿容竟是差不上幾分來,而李唐氏看著石樊氏打扮這般體麵,表麵上雖是笑著稱讚起來,內心卻是隱隱不安,女人第六感的直覺告訴她,石樊氏怕是時日無多,這一麵也許就是最後一麵了。
因此李唐氏不由分說的挽起石樊氏的手,甚至石樊氏都來不及拒絕,直接把起了脈,李唐氏一陣屏息凝神之後,那眼神裏流出無奈來,片刻後李唐氏則是閉目深呼吸起來,壓製住內心深處的情緒,強行振作精神來,緩緩道出口“姐姐可是做好決定了?”
石樊氏聽得李唐氏這般說道,她自己雖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差,都是守著今天盼著明天,無奈卻也知足,搖搖頭安慰起李唐氏來“婉兒妹妹,這決定可不是我定的,我又何嚐不想一直守在全兒身旁,看著他長大呢!命運總是如此,交織回響,自有人先走,才會有後來人往,你可別為我傷心了!哭皺了臉可不好。”
二人貼坐在桌旁,李唐氏攥緊著石樊氏,石樊氏的雙手也是有些冰涼“姐姐以後怎麽打算的?要是把全兒完全托付給我,我怕他會……”李唐氏有些不安,將心比心,這種事情換做誰也都是承受不住的,更何況石樊氏還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這跟柱子要是塌了,整個人或許也就差不多了,李唐氏就此擔心起來。
石樊氏卻是搖搖頭,拿出了幾封信來,李唐氏接過來看到那信封不解起來。
石樊氏用自己冰涼的手劃過李唐氏的臉龐,捎帶走她眼眶旁的淚珠,看著李唐氏皺緊的眉頭,石樊氏那粉紅色的花唇卻是彎嘴笑起來說“妹妹不用擔心,我這裏的幾封信,你先留著,時候到了再給全兒,全兒看過之後便不會難為你了。有時候他也要自己試著成長,一直依靠著別人終究是飛不起來的!你說對嗎?”
石樊氏強撐著笑了起來,沒幾下便是咳了起來,鮮血隨之離口而來,石樊氏抬起頭來看著李唐氏,之前那粉紅色的唇齒此刻卻是鮮紅得嚇人。
“姐姐這是何苦呢!與其寫信告訴他,為何不趁著現在讓他知道,這樣姐姐自己也心安些啊!”李唐氏一麵搖頭拒絕,一麵擦拭著石樊氏嘴唇上的血漬。
石樊氏卻是看開了一般,對此不做回答反倒解釋起那幾封信來,將幾封信在桌上擺列開來,一一指著說“這封信是在全兒趕考之前給他,若是全兒中了名次,得了官職要為朝廷效力,你便將這封信給他!”
石樊氏臉上露出微笑來,似乎在想象著石金全高中之後的情形,臉上的笑容也終於不再是強撐著了。
而後又是指向另一封是說“要是全兒落榜了,他肯定會很失落,到時候你要將這封信給他,還希望妹妹能多給他些關懷,助他早日脫離困境,重新振作起來!”石樊氏說著便是看向李唐氏,略帶懇求的眼神。
李唐氏眼睛一閉,兩顆淚珠隨即流逝下來,哽咽中微微點頭,石樊氏看著李唐氏這般也是難受起來,旁人為她如此著急,而自己卻隻道這是尋常,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隨後石樊氏又是將頹色扔在一旁,笑起來說“要是以後全兒尋的意中人時,要成親時,這封信你便轉交給他,還有就是拜高堂時,你可要替我坐在那高堂之上,替我把把關呀!哈哈哈……”石樊氏也終於忍不住眼淚來,笑說著那熱淚便是流淌而出,一顆一顆的滴在那信紙上,像是印章一般印刻在上麵。
李唐氏止不住的淚堤頃刻間崩塌開來“會的會的,姐姐說的這些,婉兒照做就是了!”
李唐氏抱著石樊氏痛苦起來,石樊氏雖是不甘如此,卻無奈天命已至,片刻之後也是緩緩抱住了李唐氏,安慰著她,卻是不知自己的眼淚也是悄然而下。
石樊氏突然想起什麽,緩緩推開李唐氏,在包裹裏搜尋起來,“對了,還有,這些衣服!都是我親手給全兒縫製的,這身白色衣裳便是在他趕考時拿出來給他吧!一定要圖個好氣象!還有就是這……”石樊氏將白色衣服遞給李唐氏後又從包裹裏拿出一件紅色的衣服,那模樣看上去像是喜服一般。
“自古以來都是女子為自己做嫁衣,前些日子我思來想去,實在是不知道在全兒成親之時我能贈他什麽,便隻好做了這一身喜服了!這尺碼都是按著之前來做的,也不知道到時候他能不能穿的下,哈哈哈!”石樊氏忍著淚水連那聲音也都是哽咽起來,而眼淚卻總是不聽使喚的在滴落著。
李唐氏實在是難以忍受,石樊氏關心的那個人明明就在一旁,她卻是不肯說出心意來,反而是拚命欺騙著他,李唐氏確也無奈,隻能默默點頭答應。
“還有那匹小馬駒,以後讓全兒趕腳用吧,我已經養了些時日,看那小馬駒的性子也是溫和,想來與全兒相處起來應該不會困難,隻是需要妹妹多多照料了!咳咳咳!”石樊氏說著又是咳嗽起來,而臉上已經看不出有什麽變化,但是那眼睛裏的血絲卻是讓人不敢直視。
李唐氏連忙輕拍著石樊氏的背部,幫她順氣來,有心無力的愁字也是擺在臉上!
石樊氏見事情都交代完了,先是憂思起來,反複問自己還有什麽沒有交代的沒有,她也知道,這可能就是最後一次來李家了,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見石金全,表麵雖然笑著,在旁人看來那笑確實是出水芙蓉一般,而隻有李唐氏懂得那笑是荼靡花開的末路之美啊!
思索無果之後,石樊氏也是放開了,“若是沒有想得周到,那便是全兒自己的命數了!以後的路都是他自己的路,要如何走,該如何走便是他自己的決定!”石樊氏如此說道,眼裏不盡然的是淚水。
隨後見李唐氏也是憂愁著心,便是將李唐氏扶起來走至妝鏡前,讓李唐氏坐下。
“妹妹這些年來都是沒有打扮了,這銅鏡也都是染上了一層薄灰,顯然是平日裏打掃才會擦拭吧!幸虧是妹妹底子好,不然可是會讓人家笑話的。”石樊氏瞧得李唐氏那模樣,打趣起來。
“姐姐可真是會說笑,自夫君走後,經年累月,已是良辰好景都做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又與何人說啊!”李唐氏也是歎息,瞧著銅鏡中,自己那緊鎖的眉頭也是搖搖頭。
“這次第,愁字難解啊!”石樊氏也是深有體會。
二人此時交心而談,皆是傷心起來。
一旁的石樊氏緩緩將李唐氏打扮起來,像是年少時那般青蔥歲月,巧弄發絲,編織回扣,用上玉簪又係上發帶,李唐氏的臉上也被塗上了長久沒有碰觸的胭脂水粉,那嘴唇也是染上了紅色,眼角處也是畫出了眼影來……
待得石樊氏將李唐氏打扮好來,李唐氏看著銅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便是留下了淚,隨即抱住一旁站著的石樊氏又是哭了起來,想來女人脆弱起來,便是這般,一點點回憶裏的記憶湧現出來,便是能擊垮偽裝許久的堅強,沒有依靠自己便是依靠,可又無奈這世間的風塵頗多且雜亂,所以堅強之後的脆弱更是致命的要害!
“姐姐這妝法,還是一如多年以前,竟還是這般動人!”李唐氏越抱越緊,一如當初那個被李沐辰嘲笑過後的唐婉委屈的找樊曉哭訴,哭聲雖不是很大,但那弱小的臂圍卻是抱緊了來。
石樊氏也是無奈的搖搖頭說“當年早就不複存在了,逝去的是回不來的,妹妹可不能陷在裏麵啊!待會兒可是要哭花了妝,這要是讓李大夫看到了,可又是會笑你呢!”
李唐氏沒有說話,仍舊是不管石樊氏的話,像是耍起當年的小性子一般。石樊氏也是輕歎著氣“我都說了不要陷入進去,無奈自己才陷得最深啊!”
此時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了,石金全也是很有耐心在院子內等著,隻是李圖南在房裏靜坐思考著今日大胖說的那些話語,一陣思索無果之後,便是感歎起來“果然識人要識心,知人要知性!這次真是好好上了一課啊!”李圖南自歎自笑起來!
“大胖哥的言語確實是擊中我的內心,我無法參破,卻也無法棄置不顧,若問此生何為愛好,我是真的無法回答出來,若是那些已經融入生活的習慣便是愛好的話,那我飲水吃飯可也是愛好嗎?想來也不盡然如此,興致的話,對於武術的話我確實是有些的,但是談不上融入其中,甚至連思考都沒有,單純的一個動作也能重複上千次,這要如何融入進去?可是……”李圖南自言自語卻是被一陣急促的聲音打斷了來!
“楨哥哥!吃飯啦!快來快來!”柳煙兒在李圖南房門前蹲了許久,見到李唐氏擺了個手勢便是知道要吃飯了,連忙興奮起來,小身板一蹦就從回廊的坐道上起來了,活脫脫的一隻小兔子一般,而後便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呼喊著李圖南!
李圖南本來就有些煩惱,現下被煙兒著一陣敲門聲給打破了來!倒也沒有生氣,反而是解脫了一般的站起身來舒緩了一口氣“唉!算了,來日方長,日後再慢慢想出答案吧!”
說完看了一眼自己牆上的那副字聯“心如明鏡亦非台,誌當高遠亦非名!”便是點頭笑起來“初衷不變又管它何種習慣愛好!哈哈哈!”一手拉開房門,一腳踏出門檻之外,又是寵溺著柳煙兒一般都逗了逗她的鼻梁,似乎是在為之前打發她走開道歉一般,而後二人便是一同走去了大廳裏。
煙兒在一旁跟著李圖南,此時卻是像個溫順的白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