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上位者的矜貴
山中歲月一晃而過,不知不覺間已過了深秋,隆冬悄悄降臨在山間,一大清早,各家各戶的門前皆是白霜。
二妮是家中的第二個女兒,大姐出嫁後,便全靠她操持起家務,十五六歲的年紀,二妮卻已是裏裏外外一把好手。
挑水從村口經過的時候,道旁的一戶人家“呼啦”一聲拉開院門。
因為是清晨,又是大冷的天氣,村中出來活動的人還很少,二妮立時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往動靜傳來的地方看去。
都是鄉裏鄉親的,誰跟誰也都認識,見了麵打個招呼問聲好,本是平常。
二妮那一聲將出口的招呼卻噎在了嗓子眼裏。
這個人,是誰啊?
卻見這人腰背筆挺,走路穩穩當當,光看身形,是她全然沒有見到過的陌生人。
二妮又往那人走出來的院子瞧了瞧,認出來這裏正是薑伯的家。
薑伯家中來了兩個外鄉人,這件事桃花村中早都已經傳遍了,二妮自然也是知曉的,她還對其中的那個與自己年齡相仿,長得又跟天仙似的女孩子頗為有好感。
可同樣,也是村子裏誰都知道,外來的那個男子是個腿腳不便,坐輪椅的,而且二妮也曾見過那人,和自己眼前這人絕對不像。
那剩下來就是薑伯了,可薑伯常年都是佝僂著身形,雙腿一瘸一拐,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瞧著最起碼五六十歲了,要不然村中那麽多人口,也不會就他被人家“老薑頭”、“老薑頭”地喊來喊去。
那麽這會,從薑伯家中走出來的這人,看樣子,不過四十許歲,是誰啊?
桃花村中人口清減,除了每年春日,桃花盛開時節,幾乎很少有外人來,此刻已是隆冬,除了薑伯家中的那兩個外鄉人外,再沒別的客人了。
所以二妮就格外好奇地,多往那中年男人打量了幾眼。
這一張望,反叫她自己驚訝得差點將挑著的水桶給打翻了,勉強才壓抑住,小心翼翼試探著喊了聲:“薑、薑伯?”
薑伯也是好些日子沒有出門了,眼看著天氣一日日冷下來,他便樂得和兩個小娃娃們待在家裏麵貓冬,享受難得的冬日閑趣,家中儲備盡夠他們吃的。
薑伯看著二妮,靦腆地笑了笑,道:“是二妮啊。”
對於紀綰綰真的治好了自己的雙腿,薑伯自然是欣喜的,可他這些天也隻是在自己家中走動,沒想到一出門就遇見了人。
對自己身上產生的變化,薑伯自己都還有些不適應,二妮流露出來的不加遮掩的震撼,薑伯自然也是感覺到了,因此也就顯得很不好意思。
可是村人們並沒給他多少不好意思的時間。
還沒到晌午,很快,全村的人就都聽說了薑伯雙腿被治好了,連通腰背上的疾病也跟著一起痊愈,整個人都大變樣了!
村人們看稀奇似地湧到薑伯來參觀,卻見被他們喊了多年的“老薑頭”,而今又有了幾分當年“小薑”的影子!
要不是麵容還蒼老些,光看身形,大家夥都會以為這不過是個剛剛過不惑之年的漢子!
一時間,院子裏鬧哄哄的擠滿了人,道喜的,驚訝的,打趣的,感歎的,眼熱的,薑伯家的小院裏簡直熱鬧得仿佛集市。
自從天氣冷下來,紀綰綰原本都是要睡到半上午的,今個卻被人給吵醒了。
她睡夢中聽到一群人切切察察的聲音,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是在哪兒呢。
直到慢慢醒過神,才逐漸聽清楚了窗戶外傳來的聲音。
“你這腿,真的是那外來的小姑娘給治好的?”
“那小姑娘能有這樣了不得的本事?”
“瞧著也不像啊,這都比我孫女沒大幾歲,要照你這麽說,李田大夫的本事都還遠不如她,那他可不是白活了?”
“我可去你的,好端端的扯老子幹什麽?前年你兒子發高燒,要不是老子,他現在早就是傻子一個了!”這是那位李田大夫的聲音。
“老薑頭,這不會是你跟人小姑娘串通好了,故意來誆咱們的吧?”
“我可去你的,我誆你能有什麽好處?都說眼見為實,你們這幫人,還真是事實擺在眼前都還有的分辯,那不然照你們這麽說,我這雙腿,還有腰背上的多年沉珂,都是怎麽好的?”這是薑伯。
也不知是不是身形變化了,整個人的氣場也更足了的緣故,薑伯如今的聲音、語調,聽起來都和以往大不相同了,變得有精氣神了許多,言談間不自覺地生出來幾分威勢。
眾人“喲”了幾聲,嘴上不說,心上卻都對他刮目相看。
此刻慕雲城起來,倒也不避諱來了這麽多村人,因為來的大部分都是男子,自去井沿邊打水洗漱。
因為天氣漸冷,薑伯兒子過去的衣裳未免就顯得有些不耐用了,慕雲城便換回了自己來時穿的那套衣衫。
衣裳上的血汙已經被薑伯仔細地漿洗幹淨,看不出半點曾經猙獰的血汙。
薑伯獨居多年,家裏家外什麽活都得幹,別看一個人的日子,卻也被他自個安排的井井有條的,這從慕雲城和紀綰綰來後,他們三個人半個月不出門,薑伯卻還能像變魔術似的,輕輕鬆鬆便端出各種飯食來,便可見一斑。
便說這漿洗的手藝,怕是比王府裏專司洗衣縫補的女娘還要好呢。
錦袍華貴,層層疊疊,到底是更適合抵禦這山中寒冷,因而被慕雲城穿在了身上。
此刻他便氣宇端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卻不是世家公子的風度翩翩,反是上位者的一種矜貴支持,對於一切掌握在心,卻又不改淡泊的高遠心性。
打從他出來,哪怕做的是打水洗漱那種大俗的日常舉動,卻還是引得村人們紛紛側目。
李田的心裏更是“咯噔”一聲,看著這年輕人在院子裏麵忙碌的身影,視線不自覺落在他的雙腿上,隨即眸光逐漸凝沉。
薑家院中一片和樂,董家卻險些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