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九天孤月
紀綰綰不知樓下發生了何事,隻聽見多人打鬥,兵刃交擊之聲,衛東、衛西等人卻像是被絆住,一時並未殺上樓來,而隨著大量黑衣刺客的圍攻,慕雲城的招架也逐漸顯得吃力。
錚然一聲,險之又險的時候,卻是一柄長劍從天而降,為二人隔絕開致命一擊。
“快走!”說話之人一麵沉聲說道,一麵為他們化解去黑衣人們的大量攻勢。
紀綰綰聽這聲音便覺些許耳熟,再一看去,竟果然是江岐!
她白日裏在街上閑逛之時,並沒有看錯。
少年人沉默著,卻是持劍拚殺,為兩人破開一條染血的生路。
慕雲城當機立斷,也不見如何動作,座下輪椅竟如生出翅膀一般,從窗口飛掠而出。
紀綰綰感覺自己再次化身成了一隻貓,被慕雲城攬在懷中,而等她回過神來,兩人已是到了城外,追殺他們的刺客仍在,兩人向著鎮外山嶺之中逃去,等終於將刺客們甩脫,已是月上中天,四野山間俱是如雪一般灑下的月色。
山風吹過,拂起紀綰綰的發絲,她顯是驚魂未定,一雙驚懼的眸,有如小鹿一般,望著慕雲城直喘氣。
“殿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紀綰綰道。
慕雲城打量一番周遭形勢,卻沒急著說話,而是伸出手來,輕柔地替她將幾許淩亂的發絲別去耳後。
紀綰綰也趁著這時間,看著慕雲城及他座下的輪椅,暗地裏直咋舌。
無論是在前世記憶之中,還是這輩子再世為人,在他身邊親眼所見,紀綰綰從不知道,慕雲城坐著輪椅也能如履平地一般在這山間行動,仔細一想,他這輪椅定然是專門打製的,普天之下怕也隻此一輛,隻是平日不曾有機會顯出它的特異罷了,沒想到今朝倒有了這一番遭遇,實在是變相的令自己大開了眼界。
慕雲城道:“先看看再說。”
紀綰綰擔憂道:“衛東他們,不會有事吧?”
其實她還是更為紅珠、寶珠她們發愁,混亂突如其來,其他人都是男子,多少都還有些防護之力,紅珠、寶珠卻是真正的兩個弱女子,雖是大丫鬟,往日裏卻也是如同閨閣女兒們一般養在深閨的,哪裏經曆過這般陣仗,今趟令她們兩個跟出來,實也是吃了苦頭了。
“別擔心。”慕雲城道,“衛東和衛西他們,會處理好事情。”
畢竟都是戰場上下來的人物,哪怕被不相幹的人士一攪合,生了變數,一時亂了陣腳,可等他們收束好拳腳,自然不是區區幾個夏國刺客所能夠桎梏的。
紀綰綰點點頭,她自然是相信慕雲城的判斷。
此時稍微定下心來,便見山間月色下一條河流靜靜流淌,在這子夜靜謐時分,泛起波光粼粼的感覺。
紀綰綰為慕雲城推著輪椅,到了小河邊上。
其實推輪椅前她還是猶豫了一會,慕雲城這輪椅,還需要自己推嗎?
可她想想,一是習慣使然,二是慕雲城自己操縱輪椅,自然還是需要耗費許多體力的,她便像從前一般,自然而然地推著他行走。
先前沒有在意,此刻安靜下來,方覺兩人的身上都是血汙,好在紀綰綰一早就確認過,那全是那幫刺客身上噴濺到他們的,她和慕雲城都並未受傷。
紀綰綰左右尋摸了一會,從懷中取出一方絹帕,就著河水打濕了,便先遞給慕雲城,好讓他稍微擦洗去身上的血汙。
慕雲城接過帕子,卻是將她拉到身畔,輕柔地拭去少女柔嫩麵頰上,不知何時沾染的幾點血點子。
因先前一直被他護在懷中,紀綰綰其實被保護得很好,沾染到的血點也比慕雲城要少上許多,也就是這幾點孤零零的血點子,落在她臉上,便如雪裏紅梅,分外觸目驚心,顯出幾分詭異的妖美。
慕雲城擦拭時,清瘦的手指不經意蹭過她的麵頰,卻使得她自己的耳廓仿佛被火點著一般,燃燒起來。
好在仗著夜色遮掩,她隻當慕雲城看不到罷了。
慕雲城收回手指,忽柔聲道:“怎麽,害羞了?”
“啊……”紀綰綰原本遮掩性地看這山中風景,被他這一說,卻是明顯一愣,訝異地抬頭往他看去。
卻見男子神情含笑,帶著三分風流三分柔和,紀綰綰才醒悟過來,自己又是被捉弄了。
“殿下!”她氣鼓鼓地嘟起包子臉。
“沒有嗎?”慕雲城仿佛雲淡風輕,道,“隻是忽然覺得,有點燙……”
本都沒有什麽的,在紀綰綰的心裏,慕雲城就像是“爸爸”一般的存在,別說隻是擦個小臉了,上輩子她洗手洗腳甚至洗澡,哪一樣不是爸爸親自伺候,就連大晚上的,也都是窩在他懷裏一起睡覺,所以眼下這點小小的觸碰,又能算的了什麽啊?
紀綰綰自己都沒想明白,怎麽變成人以後,她反而不習慣了呢?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便如眼下,慕雲城不說還好,被他這麽一說,她就覺得好像真的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似的,耳廓上的火熱瞬間蔓延到了臉頰,讓她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一般。
為了掩飾這點不自在,紀綰綰忙一把接過慕雲城手上的帕子,去了溪水邊上將之清洗幹淨了。
少女小小的身形蹲在溪邊,月色朗照下來,落在她纖細單薄的身影上,有風吹度,橫卷起她的發絲,也觸動了他心底的某一根情絲。
慕雲城卻移開視線,看向高懸九天的孤月,雙目神光之中流露一絲淩厲之意。
今夜之事,他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紀綰綰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卻仍是慕雲城溫柔和煦的笑靨。
他接過她手中的帕子,擦拭自己身上的血跡,可因為他沾染的血點子實在太多,紀綰綰的手絹,就那麽小小一張,就這麽一點點擦拭,根本不知道要擦到何年何月。
紀綰綰幹脆把慕雲城的輪椅更往水邊推了一點點,自己蹲下身子來,就著溪水,為他清洗。
可是她實在沒有這般洗衣裳或者說伺候人的經驗,折騰了半晌,非但沒替慕雲城弄幹淨,反叫他身上的血漬浸透了溪水後,都泅染開來,月下看去,便似桃花樹下媚骨天成的妖精,要惑人心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