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皇室鷹犬的氣魄
沈氏看了龐氏一眼,唇邊帶了絲微微的諷意,像是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似的。
若換了別人,哪怕嘴上不說,心裏麵肯定就要被沈氏的這一眼給看的不爽了,可龐氏卻慣來知道她便是這樣脾性,也就是把什麽都放在臉上的人,實際相處起來才沒那麽累,那些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嘴上對著你說好好好,實際上轉身就給你暗搓搓使個絆子的妯娌,龐氏也是聽別人家的太太們說起來不知道多少了,想來想去還是自己這個妯娌好些。
時不時使些小性,自己便當沒看見,便也就是了。
“你別看我光顧著說自己的女兒。”沈氏道,“其實我瞧著呀,冰冰和清清兩個,也比妙妙好不了多少,綰綰一句話,別說妙妙了,她姐倆不也屁顛屁顛就去了嗎?”
這話龐氏卻沒有附和。
“不會吧?我聽冰冰、清清說,她們這趟出門,可是妙妙喊的她們。要不然我那兩個懶丫頭,哪裏肯輕易出門的。”龐氏道。
沈氏聽了自己的話被反駁,心中卻沒不悅,反而因為龐氏這話裏的意思,心底生了些愉悅。
要龐氏真就順著她的話講,說,對,你說的對,你女兒和我女兒,她們三個都是蠢的,全被一個紀綰綰指使的團團轉,那沈氏才是真的要不高興呢。龐氏的話高明之處就在於,她點明了,紀妙妙也是個高明的,這家中最底層的食物鏈,可不就剩下她們三房了嗎?
有龐氏這一番連消帶打,兩人間談話的氣氛才更熱絡了起來,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閑話,卻聽外頭守著的下人們來說,姑娘們出去回來了。
姑娘出門,回到家中要向長輩們報平安,也是有的,雖紀家慣來沒太這方麵的講究,自從大姑娘和二姑娘出嫁後,家中人口也就更為簡單了,很多時候反而是沈氏和龐氏親自去女兒們的院子裏,看望她們,龐氏和沈氏也都習慣如此了。
可聽聞下人們如此說,兩人還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一會,果然就見著女孩子們回來了。
沈氏甚至還笑著說了一句:“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可逛盡興了不曾?”
龐氏卻看出來,女孩子們的麵上,都帶著焦急之色,妙妙的耳環甚至還掉了一隻,鬢發也有幾絲散落了下來。
這孩子,往日裏可最是講究的,又生得愛美,如今更是眼看著被選進宮的人了,走哪都是萬眾矚目,紀妙妙也油然而生一種優越感,便更為在意自己的外貌,往日裏可是容不得有半分差錯的。
沈氏也察覺出了不對,問道:“怎麽就你們三個回來了?”
若真隻是紀妙妙和紀冰冰、紀清清三人前來,沈氏最多罵一句紀綰綰那小蹄子,太沒規矩,向來不把自己做長輩的放在眼裏,實際上過後大家誰都不會在意,沈氏自己也不會把這當一樁事放在心上。
可眼下,非但四人去,三人回,三個女孩子們的表情,還明顯不對。
“娘,紀綰綰她,不見了!”紀妙妙憋了一路,這會兒見到親娘,總算忍不住,一路含著的滿滿兩大包眼淚,瞬間就全湧了出來。
沈氏看著她,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被這消息驚呆,還是被紀妙妙這情真意切的反應,給弄得呆若木雞了。
紀家很快就掀起了腥風血雨。
就連紀老太爺都被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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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綰綰看著眼前的血人,心中半點波瀾都沒有。
“白大人便是這般做派,一言不合強搶民女,還厚顏要我為你醫治病人?”她冷冷地看著白若寒說道。
一屋子下人們大氣都不敢出。
這其中不乏白若寒去哪都帶著的熟手,是他用慣了的人,在京城時,便見多少官居高位的大人們,見了他們白大人,說話語氣不說低三下氣,卻也是客客氣氣,有商有量的,哪還有敢這樣對自家大人說話的人,怕不是嫌命太長了不成!
白若寒卻沒有發怒。
他恭恭敬敬地向紀綰綰抱了個拳,甚至有些低三下氣地說道:“是白某莽撞了,白某一介武夫,得罪之處,還請姑娘不要與我計較。實在也是事出突然,眼見幼弟性命垂危,白某命底下人做事的時候,便少了吩咐,才使得他們行止失當,冒犯了姑娘。”
見他說得誠懇,紀綰綰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的火氣才降下一些。
她看向麵如金紙的少年郎。
雖被血汙了麵容,依稀卻還能夠看出來眉眼,是她曾見過,甚至還產生了段不怎麽樣的孽緣的人。
“他是你的弟弟?”紀綰綰道。
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她問出這句話後,卻覺得白若寒也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才道:“雖非親生,但他自小父母雙亡,乃是由我撫養長大,說是情同手足,但實際上要說情同父子,也是能夠的。”
紀綰綰:“……”
你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好吧!
而這少年,瞧著比紀綰綰自己還要大些,怎麽著都有十七八了。
白若寒上趕子說自己“情同父子”,倒還真是好大臉麵!
白若寒像是全沒看出她心中所想,更不覺得自己如此形容,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那就拜托姑娘了。”白若寒再次對著紀綰綰,深深一拜,像是知道紀綰綰行醫時,不欲有人在旁打擾似的,帶著眾人退到屋外。
“姑娘但凡有何差遣,盡管喚人便是。”白若寒道。
紀綰綰擺擺手,示意他說完了就趕緊出去,別耽誤自己治病救人。
待屋子裏隻剩下紀綰綰和那少年,以及一同被“請”過來的碧玉、若玉。
若玉終於敢開口,壓低聲道:“姑娘,那白大人,好嚇人!”
一牆之隔,白若寒即使不刻意存了偷聽的心思,以他的耳力,卻也聽了個正正的。
白若寒:“……”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和善過。
紀綰綰瞧了若玉一眼,卻沒開口,隻是挑了挑眉。
嚇人嗎?
一開始,和杭城別的閨秀們,一起見到這位白大人時,也不知是因為他那渾身冰霜般的氣場,還是在外堪比閻羅的名號,紀綰綰也是覺得他有些嚇人的。
但後來,大概也是接觸的多了,對方雖說陰魂不散,卻始終沒做出什麽真正有損害到她的事情,哪怕是不加遮掩地流露出來對她的興趣,卻也不曾真的加害於她。
或者換句話來說,大概就是接觸多了,嚇著嚇著,也就習慣了吧。
若玉道:“紅珠姐姐和寶珠姐姐,就是被他擄走的,我的天……”
紀綰綰還未發話,碧玉便及時喝止住了若玉,道:“胡說什麽,你紅珠、寶珠兩位姐姐,哪裏是被白大人擄走的,明明是多虧了白大人幫忙,咱們才能這麽快的尋回紅珠姐姐和寶珠姐姐!”
碧玉一麵說,一麵向若玉示意,隔牆有耳。
白若寒:“……”
好嘛,就連身邊的一個大丫鬟,都這麽懂事了,就和另外兩個咬死啥也不肯說的丫鬟一樣。
這紀老太爺,不,或者應該稱呼他,顧蓮生。
不愧是在已故齊王身邊待過的人。
本事還真是不小啊。
誰也不知道,說出來也幾乎沒有人會信的一件事,若當初紅珠、寶珠無法幫紀綰綰保全秘密,頂不住白若寒手底下人的威壓,將有關紀綰綰的事情盡數告知,那麽,等待她倆的,就不是全須全尾地回到紀家,回到紀綰綰的身邊,而是早就變作兩具冰涼的屍體了。
紀綰綰仔細檢查了一番江岐的傷勢,忽然站起身,衝著窗外道:“白大人,令弟的傷勢極為嚴峻,我隻能盡力一試。”
過了片刻,屋外才傳來白若寒的聲音。
“還是老規矩,六姑娘盡管放手去治。治的好,是姑娘的功勞,若治不好,便全算在白某的頭上,也是岐兒他自己的命數。”
一幹手下人暗地裏側目。
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打量白若寒,都隻敢這般悄悄的觀望。
自家大人雖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有時候刻意陰陽怪氣地說話,或者假作和善,都是有的。
可不知為何,他們總覺得,大人在對這小姑娘說話時,那和善卻不像是假裝出來的語氣。
那是真的和善。
紀綰綰一笑。
才想起來隔著扇窗戶,對方並看不見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
“大人這般信我?”她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白若寒道。
紀綰綰沒有再說話,專心於手底下的施治。
隔了半會,她心中忽然便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可不像是一個皇室鷹犬所應有的氣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