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白大人心裏不舒服
紅珠回到家中,也是如寶珠般,自有一派其樂融融。
她家裏人睡得早,不到戌時,紅珠便也上床了,躺著和她娘說些家長裏短的閑話。
不一會兒,紅珠她娘沉沉睡去,紅珠自個也迷迷糊糊的了。
今夜月色明亮,她忽然察覺窗外投下一道黑影。
“誰?!”紅珠擁被坐起,下意識地詢問。
這黑影給她的感覺非常陌生,絕對不是她家裏的任何一個人。
隨著她的這一聲問話,那黑影卻不動彈了,更沒發出半點聲音,就那麽直挺挺地立在門外。
紅珠看了眼熟睡的親娘,壯著膽子,躡手躡腳走過去拉開門——
驚叫瞬間淹沒在她的喉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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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大夫從知府家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極晚了。
他隻帶了一個徒弟,辭別同行的其餘幾位大夫後,師徒二人便拐進一條回家的小路。
這巷子很僻靜,黑燈瞎火的,大晚上更沒多少人行走,卻是往回春堂去的最短的路途,師徒二人往日都是走熟了的,因而一路說說笑笑,談起今日白天的事情,徒弟都還忍不住一陣激動。
前方忽然拐出一道黑影。
這巷子雖僻靜少人行,卻畢竟也還是有人居住的,再有似他們一般的路人往此行經,也實屬平常。
可是那人一身黑衣,手握利劍的裝束,還是不由得使這師徒二人心裏一陣緊張。
張老大夫倒還好,年齡大了什麽陣仗都曾經受過,徒弟卻渾身緊繃,險些耐受不住。
正要擦身而過時,那徒弟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那人卻將二人攔了下來。
“可是張老大夫?”黑衣人問道。
張老大夫不得不停下,就著月色往那人打量去,道:“正是老夫。請問閣下?”
“家中主人抱恙,還請張老大夫移駕府上,為主人看診。”黑衣人道。
張老大夫道:“老夫年邁,體力不支,此際才剛由朱知府家回來,尚未得片刻喘息。閣下不如為貴主另請高明,如何?”
黑衣人道:“不可,主人點名便要你前往。”
那徒弟額頭青筋怦怦直跳,張老大夫將人按捺住,道:“那敢問,貴主人是?”
他們原還以為這神情冷漠的黑衣人會拒絕回答,不想,他卻毫無隱瞞道:“皇城特使,白若寒,白大人。”
師徒兩人聞言,俱是一愣。
“可以走了嗎?”黑衣人不耐煩道。
張老大夫道:“閣下請。”
黑衣人便不看他們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張老大夫回身示意弟子離去,自己緊走幾步跟上。
他徒弟麵色焦急,幾度想要跟著張老大夫一起前去。
張老大夫一麵示意他快走,一麵生怕那黑衣人察覺,強令他弟子一同前往,好在那黑衣人自顧向前,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們來的到底是一人,還是兩人似的。
那徒弟無法,咬咬牙,一路小跑,進了回春堂中。
張老大夫隨著那黑衣人一路疾行,不時停下來喘幾口氣,開始幾回,那黑衣人還停下來耐著性子等他,後來幹脆一把將人提起,提氣輕身飛掠。
張老大夫被嚇得夠嗆,但好歹是有了說話的空閑。
“這位壯士。”張老大夫被這樣提著,不知不覺間連對對方的稱呼都改變了,道,“這位壯士,我記得白大人的府邸是在城中,就在距離知府大人家不遠的地方,可你我二人,怎生都去了這樣遠的路途,眼看著還是要出城了?”
黑衣人不答,壓根沒有理會他的打算。
張老大夫訕訕,隻能安慰自己隨遇而安,便是對方此刻便要將他殺人拋屍,他也是做不了什麽了,何況對方若真是想要加害於他,又何必還要這麽麻煩,誰會那般大費周章,來害他一個半截身子埋入土的老頭子呢?
這麽一想,張老大夫反倒愜意起來,這禦風疾行,倒真是一種這輩子都還沒有過的新奇體驗。
不等張老大夫過完這禦風疾行的癮,黑衣人便帶著他在城外的一處莊園外停了下來。
黑衣人雖一聲不吭,可張老大夫好歹也是一個百多斤的大活人了,這一路上也是把他累得夠嗆,心想這老頭子實在也是太麻煩。
正想看一看這老頭子被嚇傻了的麵容,一眼卻瞥見對方仿佛意猶未盡般的表情。
黑衣人:“……”
黑衣人將張老大夫帶進一處屋子,便自行離去,不再理會他,張老大夫等了半晌,卻半個鬼影都沒等著。
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他幹脆坐在椅上閉目養神起來。
也是這一整日勞碌得厲害,累得很了,不歇息一陣,他這老邁的身子骨實在是吃不消,哪怕往日裏看著再矍鑠,好歹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
好不容易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張老大夫睜眼,誰想來的卻隻是一個奉茶的婢女。
張老大夫愈發斷定了,對方不是真的想害他,隻是這請人的方式有些倉促和奇怪。
“你們大人人呢?”張老大夫問那婢女。
婢女搖了搖頭,像是不敢多說一句話,奉上香茗之後,便垂頭退了下去。
張老大夫本也沒指望真能從這女子嘴中問出什麽,用了些茶水過後,幹脆再次閉目養神。
又過了一陣,張老大夫再次察覺有人進了這個房間。
他睜開眼來,見不知何時立在自己麵前的,卻是一個麵容陌生的年輕人。
他穿一襲白衫,明明眸中帶笑,笑若春花盛放,仿佛十裏桃花欣然開遍,可那芳菲之上,卻還覆著冰雪,讓人望之肺腑生寒。
張老大夫不認識這人,唯獨卻能確定,這人絕不是白若寒,哪怕如此,這人的身份卻也絕對不簡單。
張老大夫在這杭州城中行醫數十年,什麽達官顯貴間沒有去過,更見過走南闖北各色各樣的人等,這點眼力見是絕對不缺乏的。
“你是誰?”張老大夫再難以淡定,問道,“不是說,是白大人遣我來此,為他看診?”
“是啊。”那白衣人笑了笑,看向張老大夫。
在他明明帶笑,卻仿佛含帶冰雪的目光中,張老大夫心頭不由一凜,不知如何,氣勢就先短了三分。
白衣人續道:“白大人心裏不舒服,所以想要張老大夫解一解他心中疑惑。”
“什麽疑惑?”張老大夫脫口問道。
“那紀家六小姐,當真是張老大夫你的弟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