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長談

  大夫來了之後,沈氏照看了會女兒,便紀妙妙的情況略有好轉,才往紀綰綰的院子裏去。


  說興師問罪倒也算不上,可對方不動聲色,就讓妙妙著了道,沈氏作為親娘,自然得鬧明白,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以往是極少到紀綰綰這來的,所以守在院門處的幾個丫鬟婆子見了她,都很是驚訝。


  “二太太?”


  “你們姑娘睡了嗎?”沈氏問道。


  但凡這院裏的人,能在紀綰綰跟前當差,都是紀老太爺親自把關,對紀綰綰都是極為忠心的,哪怕一個守院門的婆子,也不例外。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丫鬟們不知沈氏是否來者不善,互相不動聲色看了眼,便有人道:“不曉得呢,不然二太太您稍等會,婢子們進去瞧瞧?”


  “不必了,我自個去吧。”沈氏說著,腳步不停地往裏走,見這幫下人們都一副很緊張的樣子,不由得失笑。


  要說妙妙院裏的人,當初也都是她精挑細選的,卻也不見這般全心全意為妙妙考慮,更像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罷了。


  “放心。”沈氏刻意安撫了她們一句,“你們姑娘若已歇下,我改日再來就是,不會擾了她的。”


  丫鬟婆子們被這樣一說,反而不好意思繼續想辦法阻攔了。


  紀綰綰聽到動靜便已出來,她睡得確實沒那樣早。


  “二嬸娘深夜造訪,有何事?”紀綰綰道。


  星夜之下,她披衣而立,沒有故作天真又或端起姿態,是一副最最純淨自然的小女兒樣。


  哪怕沈氏,也不得不承認,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杭州城裏多的是模仿蘇三姑娘那樣,故作優雅,拿腔拿調,裝得仿佛盛世白蓮,九天仙女一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子,其實還不是要一日三餐,拉屎放屁,沈氏看著她們,都覺得累得慌,就連自己女兒妙妙,也越來越有往那方麵長的趨勢。


  沈氏嘴上雖說著欣賞,可此刻看著紀綰綰,竟讓她有一種舒心的感覺,就好像眼睛都被清洗了一遍,更仿佛,這才是閨閣女兒們在長輩麵前,應該有的樣子。


  這樣的紀綰綰,在她麵前,仿佛是不設防的,因為她是這一家尊長,是她的長輩,也是親人。


  沈氏忽然間覺得,白日的事情或許另有隱藏,她的嗓音不由柔和了幾分,開門見山地問道:“門房處發生何事,為何妙妙回來就仿佛被嚇著了,喚大夫來開了些清靜安神的藥,瞧著才算是好些。”


  紀綰綰眼底的訝色一閃而過,沈氏這樣的人精,自然是捕捉到了,瞧出來她神色絕不似作偽。


  換句話說,她是驚訝而不是疑惑,那就是說在門房那裏,確實是出了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


  沈氏更加疑惑了。


  能有什麽事,連其他人都還沒察覺,就不聲不響將妙妙嚇成那樣?


  “二嬸娘,來屋子裏說話吧。”紀綰綰道。


  沈氏跟隨她進屋,心下也想著,莫非這事情非同小可。


  燈下,女孩子的一對烏眸亮晶晶的,膚質如玉,嬌嫩有如嬰兒,看起來純真且無害。


  紀綰綰遣退了眾人,就連紅珠、寶珠等人也被她打發到了外頭,臨走還輕手輕腳帶上了門。


  等屋子裏隻剩紀綰綰和沈氏兩人,紀綰綰方看著沈氏道:“若我沒猜錯,三姐姐,應當是被周令儀給嚇著了。”


  “周令儀?”沈氏驚訝道,“她、她有什麽能耐,把妙妙嚇成那樣?當時,你不也在場嗎?”


  “我確實在。”紀綰綰搓了搓眉心,像是想起來,還覺得有些頭疼,或者說不自在,“所以,我也被嚇到了,隻是沒有三姐姐被嚇得那麽厲害。”


  沈氏:“……”


  沈氏訝然道:“所以,到底是怎麽了?”


  紀綰綰舉起自己的兩隻手,燈下,少女兩隻纖細的柔荑,就仿佛是玉雕成的。


  紀綰綰發誓,自己絕對沒有故意嚇沈氏的意思,可是親耳聽罷她所說——


  “周令儀的手被人砍下來,然後又接了回去,隻不過,左右兩隻手,被人給接反了。”


  沈氏瞬間大張著嘴,麵無血色。


  隔了好半晌,她才算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問道:“所以,妙妙瞧見的,就是她左右反了的兩隻手?”


  光是想想,沈氏就覺得毛骨悚然,別提那畫麵該有多驚悚了,而紀綰綰和紀妙妙卻是親眼看見那場麵,怪不得紀妙妙被嚇成這樣。


  可看著眼前還能保持鎮定,將這件事告訴給自己的紀綰綰,就連沈氏自己都沒有察覺,她心底裏對待紀妙妙,又多出了一分“嫌棄”的情緒。


  “可是,是誰把她的手砍下來,又接成那樣?”沈氏震驚道。


  哪怕周令儀再不討喜,卻也隻不過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子,誰會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下這樣的狠手,那可是徹徹底底毀了人家一輩子啊,或許說她今後這幾十年,都將生不如死。


  沈氏光是想想,都覺得一陣惡寒。


  “我猜,是蘇凝雪吧。”紀綰綰道。


  沈氏徹徹底底的怔住了。


  若是以往,別說是這種了不得的事了,便是其他雞毛蒜皮的小事,經由紀綰綰嘴裏說出來,她都不會相信,或者說不在意,但凡有一星半點聽得不順心了,她甚至會斥責對方胡說八道。


  可此刻紀綰綰說出來的話,哪怕沈氏覺得再匪夷所思,難以接受,她卻也沒想過,對方是在胡言亂語。


  “這、這……”沈氏極為震驚之下,竟難得地有些語無倫次,“她這是為什麽呀?”


  往日裏瞧著就仿佛仙女一般,實際上卻如此歹毒?沈氏自問,活到她這一把年紀了,實在也做不出來,尋人將另一個女孩子的手砍下,再刻意接反了這種聽都沒聽過的事,這得是什麽樣的變態,才能想的出來,戲文裏都不敢這麽寫啊!


  紀綰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個人壞起來,並不需要理由吧。”


  沈氏微張著嘴,竟說不出話。


  紀綰綰更沒有告訴她,其實,不僅是周令儀,自己當時也遭到了刺殺,而那刺客,至今還被關押在知府大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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