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知己
紀妙妙還在發呆,蘇凝雪已經放開她,穿花蝴蝶似的往女孩子們聚集的地方飄去,獨留了紀妙妙自己還站在那裏,滿麵通紅,回不過神來。
蘇凝雪回頭看她一眼,臉上的笑意雖還是溫和善意的,眼底卻帶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輕嘲。
女孩子們有意無意的,矛頭都對向周令儀。
周令儀心底驚惶,倒並沒有受寵若驚的意味,因為她很清楚,牆倒尚且眾人推,何況對這幫人來說,從來都沒真正看得起自己過,她總以為憑著自己一腔才華,以及出眾的容貌,總該在杭城貴女圈子裏,占有一席之地。
可是在場的女孩子,又有哪個不是才華出眾,花容月貌,官貴之家教養良好,最不缺的就是她們這樣的女孩子。
哪怕她並不輸給她們,可在家世麵前,自己的一切都顯得那樣薄弱,她們如今,就是要逼迫她,退出她們的圈子。
比這難聽的話,周令儀都已經聽得夠多了,哪怕是自己家中的姐妹,往日也多她說了太多的冷言冷語,讓她受盡奚落。可周令儀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她自以為高姐妹們一等,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大象又怎麽會對螻蟻生氣呢?
反是如今她麵前這些牙尖嘴利的女孩子,不是親姐妹,非親非故的,說的話做的事,才更叫她不知所措,因為她麵對她們時,骨子裏是極端自卑的,因為她往日能站在這裏,所依仗的,也不過是紀綰綰罷了,讓她有一種自己也能和官貴女兒們平起平坐的底氣,畢竟像紀綰綰那樣的商戶女,旁人都不敢得罪她。如今失去了紀綰綰的財力支持,她又還剩下什麽呢。
“周姑娘今日,可與往常大是不同啊。”
“畢竟是許了夫家的人了,瞧著自然是不一樣。”
“是啊,周姐姐,你和裴家公子的事情,怎麽樣了?”
“要我說,你們定然是幸福美滿,畢竟你們本來就是表兄妹,又是你和裴家公子落水在先,徐姑娘真嫁過來,也是你做大,她做小嘛!”
“不是不是,你們都說偏了,怎麽都把話題扯到那裏去?我說的,是周姐姐的打扮,怎麽和從前不一樣了?”
“是啊!呀,周姐姐,你這是哪一年的衣裳了,怎麽上頭,都起毛了?”
“有什麽困難你就和大家說,我們大家各自的家裏,雖然比不上紀家,可也不至於讓你太寒酸,說出去都丟了我們十二月畫社的臉麵啊。”
“你們這些人,怎麽說話的,沒看出來周姐姐不高興了嗎?”
“哎呀,周姐姐,你不高興了嗎?素聞你大度,不會真的怪罪我們吧?”
“是啊是啊,都怪我們往日,使喚下人使喚習慣了,這一時沒克製住,你可千萬不要見怪!”
周令儀死死忍住眼淚,胸口悶滯得,幾乎要吐血。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她在心裏麵一疊聲地告誡自己。
紀、綰、綰……
想到這個名字,她眼睛裏的淚意就收去一分,統統轉化為恨火。
可哪怕如此,對著女孩子們那一張張笑靨如花,實際上卻滿含惡意,咄咄逼人的嘴臉,她心中還是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後悔自己不應該到這個十二月畫社來……
她不該繼續來參加的……
她的靠山,沒有了呀,而自己的底氣,又不夠足……
周令儀越想越揪心,站在那裏手足冰涼,就等著女孩子們一句句,一聲聲,刻薄冰冷的話語,猶如一桶桶冰水般,徹底澆透她。
一隻溫暖柔軟的手,輕輕握住她的。
那個人身體的溫度,也經由兩人交握的手,傳遞到了她的指尖。
周令儀原本正身處煉獄,這一刹那間,她抬頭,仿佛看見了真正的仙女,將她從萬劫不複的深淵,重新帶回到了人間。
永寧侯府的三小姐,蘇凝雪。
這才是真正值得結交,真心實意待她好,身份又能與她匹配的良友啊。
周令儀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間。
蘇凝雪掏出手帕,一點都不嫌棄地替她擦幹淚漬。
無論家世,還是自己本身的能耐,蘇凝雪都足夠在場的女孩子們看重,哪怕她往日的話語並不是很多,大多數時候,還都是回答或者應和旁人的問話,鮮少主動發表自己的看法,她在女孩子們中間,也還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好了,你們都少說幾句,不要這樣欺負人。”蘇凝雪皺著眉道。
女孩子們幾乎沒見過她不高興時的樣子,她既如此表態,顯然是已狠是不悅了。
哪怕不理解,但衝著蘇凝雪的麵子,女孩子們也沒再繼續奚落周令儀,隻是自己在一旁竊竊私語的。
“凝雪也太善良了吧。”
“侯府姑娘的教養就是好,咱們也學著點才是。”
“這周令儀就是仗著雪兒心軟,才故意做出那副姿態,哼,真是小人。”
“雪兒那般單純善良,可千萬別被她哄騙了去才是。”
“真是讓人擔心呢……”
“呀,我好喜歡蘇姐姐呀,她什麽時候也能這樣對我,可惜一直沒有結交的機會。”
蘇凝雪替周令儀擦幹了眼淚,便把她帶到了僻靜處,原本還打算再一番好生安慰,周令儀卻忽然向她深深一拜。
兩個人心裏麵都知道,這確實不是蘇凝雪第一次幫助周令儀了。
雖然上一回在賞花宴上,蘇凝雪的“證詞”,並沒有對周令儀起到實質性的幫助。
但並不妨礙周令儀對她感恩戴德,視其如仙女般。
蘇凝雪一把將人扶住。
“你受苦了呀。”蘇凝雪跟著紅了眼睛,情真意切道,“是有心人害了你!”
周令儀抬起頭來。
蘇三姑娘,簡直就是她的知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