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不對勁
永寧侯夫人疑惑、蘇侯爺探詢的目光下,慕雲城緊了緊指骨,道:“沒事。”
“真的沒事?”侯夫人關切地看著弟弟。
“……嗯。”慕雲城說完,便轉身離去。
“這……”侯夫人困惑的視線,轉向夫君。
哪怕蘇侯爺再機智過人,此刻卻也猜測不出,連慕雲城自己,都還沒鬧明白的心思。
蘇侯爺幹咳一聲,道:“那我就先去紀家了,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好。”侯夫人一麵應著,一麵送了蘇侯爺到外麵,夫妻倆人剛走到門外,卻見慕雲城去而複返。
慕雲城的神色看不出半點異常,他微微仰起頭,神態平和道:“我想隨姐夫,一起去紀家。”
侯夫人脫口問道:“你去紀家幹什麽?”
她弟弟乃武陵王,統轄一方,手下管製的,士農工商什麽樣的人沒有,要說與紀家這樣的大商家打交道,確也說得過去,可是不知道為何,侯夫人就是無意識地多問了一句。
慕雲城並不以為意,道:“哪怕遠在武陵,紀老太爺的傳奇事跡,也一直為平民百姓所津津樂道,這樣的人物,我很想一見。”
這句話倒不假,紀老太爺白手起家,親手將一個平平無奇的紀家,打造成整個江南都知名的商業帝國。
像沈氏,之所以對紀老太爺那樣又敬又畏,不僅是因為老太爺一家之長的身份,還因為像她這樣商戶大家出生的孩子,打小就對紀老太爺經商中的傳奇事跡,耳濡目染。
見是如此原因,侯夫人最後的一點疑慮煙消雲散。
蘇侯爺的目光,倒似有幾分玩味。
“姐夫可是嫌棄我累贅,行動不便?”慕雲城道。
“啊,自然不是。”蘇侯爺笑道,“你哪怕是坐著,真行動起來,也比我這四肢健全的,要快上許多倍,真要說累贅,也該是我才是。”
慕雲城從善如流一笑。
三人說笑著,出了侯府大門。
慕雲城等候一旁,親眼看著侯府下人們趕出一架駕馬車,車上裝滿了準備送往紀家的謝禮。
這陣仗,尋常人家下聘,都不見得有如此的。
慕雲城看得眼皮直抽抽。
“雲城,你認為如何?”蘇侯爺道。
慕雲城道:“紀家也不是一般人家,阿姐和姐夫備的謝禮是否太重了些,人家還以為咱們瞧不起他們商戶人家,隻以為他們貪圖錢財。”
永寧侯夫人生平最崇拜兩個人,也最聽這兩個人的話,一個是蘇侯爺,第二個,便是自己這親弟弟。都說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武陵王早逝,侯夫人便將在家從弟貫徹得徹徹底底。
如今她對待紀家,正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時候,被親弟弟一說,還當真生了如此顧慮,猶豫著就要喊人把馬車往回趕。
直到蘇侯爺詫異的語聲響在耳畔。
“雲城在說什麽?”蘇侯爺道,“我問你的,是覺得前些日子,姐夫我新得的那副青竹先生真跡,你覺得如何?”
慕雲城啞然。
經此一事,有關禮物多少的事情,不了了之,哪怕是侯夫人,也看出來自己這親弟弟今日不對勁。
很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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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紀綰綰的字,她印象深刻,那可是說一句辣眼睛,都算抬舉她的主,畢竟這位小祖宗,那隨堂作業,就很少有完完整整寫下來的。
但是眼前的課業呢,雖說那筆畫還有些生疏稚嫩,卻已足可見其風骨,揮毫潑墨間,竟還隱隱可見鐵鉤銀畫,仿佛紙上縱躍千軍萬馬,有隆隆征戰殺伐之聲。
雖仍隻得其形,卻也實在不像是出於閨閣女兒之手,尤其對比另外三個女孩子交上來的課業,顯而易見也是出類拔萃,將另外三人甩開不知多少倍。
這種感覺很奇妙,若真要說,就仿佛一個女孩子,從小耳濡目染了這樣的字跡很多年,又是日夜觀摩,不肯或望,才偶爾一下筆,便是這樣的殺伐之氣躍然紙上的一筆好字,不過是因為疏於練習,而顯得分外稚嫩笨拙,假以時日,定是一手好字。
若說紀綰綰是將門虎女,陳先生倒不覺得奇怪,可再沒人比她了解,紀綰綰往日在課業上,是個什麽德性,區區數月不見,竟真的要這般刮目相看了?
“尚可。”陳先生好似漫不經心地,放下紀綰綰的課業,隻給出了一個十分平淡的評價。
“今日的功課,還以三姑娘的為最佳。”她照舊拿起紀妙妙的課業,對之大是點評。
紀妙妙得意地揚起頭,遞給紀綰綰一個意氣風發的眼神。
紀綰綰並沒有理會她。
反而是一旁一直在偷吃東西的紀冰冰,更引起她的主意。
那“吭哧吭哧”的吃東西聲,聽得她都餓了!
紀冰冰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遞過來一塊糕點,悄聲道:“六妹妹,你要吃嗎?”
若是往日,紀綰綰肯定會翻個白眼,不理會她,轉頭還再嘲笑一句:“四姐,該減肥了!”
所以紀冰冰這句話問出來,自己也很是後悔,紀清清擔憂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甚至輕輕地嘟住了嘴,等待一場人間慘劇的發生。
紀綰綰伸出了手,卻不是如紀清清想的那般,打落那塊糕點。
她穩穩地接住了,小聲道:“謝謝四姐姐。”
紀冰冰被她這謝的,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就來了一句:“你要吃得不夠,我這還有。”
紀綰綰笑起來。
她一直都知道,紀冰冰和紀清清都不壞,兩人甚至都有各自的可愛,可是以往,一方麵是她從來就沒怎麽在意過她們,另一方麵就是在周令儀的挑撥下,她便也覺得紀冰冰和紀清清肯定是站在紀妙妙那邊,針對自己的,所以對待她們,也總是沒什麽好臉色。
現在放開了心胸再看,她願意與她們姐妹和睦,接受她們的好意,並展現自己的。
兩個人躲在桌子後麵,一起“吭哧吭哧”,陳先生不悅地咳了一聲,紀綰綰和紀冰冰立馬將吃東西的聲音,放得小一點。
陳先生無言望天。
這會距離午食,已過去了近兩個時辰,用紀冰冰的話來說,那就是:先生,我餓呀!
那還能怎麽辦,人家都自帶吃的了,她還能硬攔著不讓吃,非餓著人家千嬌萬貴的嬌小姐!
紀妙妙卻比陳先生更不滿意。
她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先生當著眾姐妹的麵表揚她,尤其今日,紀綰綰竟然也在場。
要說以往,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她向來是姐妹們間最出風頭的那一個。
可這段時間不知怎麽了,這紀綰綰就好像吃錯了藥一樣,滿杭州城的人都在談論她,從最開始的風言風語,到現在的交口稱讚,連續好幾個月了,都還談不夠似的。
大周朝不比以往,閨閣女兒都以才高為榮了,更不懼拋頭露麵,被人議論,紀妙妙反是很羨慕,紀綰綰這人人所知的名聲。
奈何她並沒有這樣的本事。
也就是在學堂裏,於課業上,紀妙妙自信能壓紀綰綰無數籌。
可是如今,這臭丫頭,竟然敢不聽先生表揚自己的話。
她到這學堂來,就是為了吃的嗎?!
紀妙妙“噌”地一下,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