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骰子
手腕被纖細事物貫穿,痛感瘋狂地折磨著匍匐在地上的年輕人。他痛苦地嚎叫著,聲音透過房門,久久回蕩在走廊之上。
“怎麽回事!”
濃烈的血腥味從門縫溢出,嗆人口鼻。獄警迅速打開了上鎖的房門,瞪大眼睛,看到了令他終身難忘的一幕。
肉塊堆砌成一座小山,而那個入獄兩三年的沉默少年從被鮮血鋪滿的地麵上緩緩爬起,與自己對視的瞬間,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冷酷之色。
然後,他笑了。
在被血肉的包裹之中,少年微微一笑,唇紅齒白。
如此詭異的場景,讓經驗豐富的獄警呆立原地,仿佛誤入了人間地獄,被眼前冷酷的景象駭地說不出話來。於是,他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將手掌拍在了自己的臉頰之上。
卓烜的視線之中,獄警那恐懼的眼神先是變得一片瑟縮混亂,隨後慢慢地出神,呆滯,如同被人抽掉了靈魂,不複自己的思想。
半晌之後,竟然與自己的神態有了三分相似。
“這就是‘詭計’的力量了,”卓烜的眼中跳動著興奮之色,“沒有想到世界上有這種力量,成為神又會是什麽難事!”
原來,在被那神秘的怪異男人強行戴上黑色手表的瞬間,卓烜的腦海裏便浮現出了一個冷酷的聲音提示。
那聲音雌雄難辨,如夢似幻,但僅僅是播送一遍,就讓他有了如深刻骨髓般的印象。
“編號3067,歡迎回來。激活‘詭計’傳教士。”
“傳教士製造一件‘詭物’,在交付他人之後,使得對方認同自己,從而成為自己的‘信徒’。信徒的數量與自身的意誌力有關,詭計釋放的成功率與對方的意誌力有關。”
簡短的說明之中,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隻是粗略的閱讀,卓烜便立刻相信了它的真實性。
這不僅僅是因為剛剛男人慘烈的死相帶來的衝擊,更是因為那早已在卓烜心中扭曲的價值觀瘋狂作祟。
“成為神吧,然後,去讓他們感受痛苦。”
……
記不得這是第幾次執行任務了。
但是,唯有這一次的收容任務帶給了卓烜以最大的恐懼。
最大的恐懼,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便是最美好的事物。
掙紮在死亡與生存之間,沉淪在噩夢與天堂的夾縫,然後如獲至寶般地將“生存”當作在這片叢林裏搏殺後才能摘取的勝利果實。僅僅隻是想一想,卓烜就已經興奮到顫栗不已。
“獸”同他們玩了一個遊戲。
扔骰子。
那是一顆不規則的骰子,八個麵分別印著零一二三四五六七,整整八個數字。
零點所占據的麵積最大,八點占據的麵積最小。
神選者們要做的,則是完全依靠運氣,投擲骰子,扔出來的點數,就代表著現場能夠存活神選者的人數。
多餘的人數,必須由他們自己進行刪減,否則,隱藏在暗處的“獸”就會殺死所有的人。
神選者們發現了這樣的規則,紛紛露出了驚駭不已的表情。他們從一個又一個任務中苟延殘喘而過,體會到生存的珍貴以及淩駕普通人之上的快樂,誰都不想成為死去的那個倒黴鬼,誰都不想就此長眠於這片無人的荒野。
於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神選者之間的戰鬥一觸即發,詭計與詭物層出不窮,荒野中的小屋爆發出一聲巨響,隨後一切歸於死寂。
誤打誤撞,骰子被擲出了一點。
這代表著,僅僅隻有一個能活到最後。
想到這裏,卓烜張了張嘴,眼中溢出淚水,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地麵上,血流成河,數具屍體死相慘烈。他們的手中緊握著各式各樣造型奇異的詭物,死前仍然做著最後的掙紮。
但是,那些死人不是卓烜關注的重點,他真正在意的是站在房間另一角的一個女人。
卓烜的臉上橫亙而過一道誇張的傷口,皮肉外翻,露出粉紅色的血肉,而這一切,都是拜那女人所賜。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慘痛的經曆了。
卓烜依然笑著。
給予了自己如此創傷的女人也並不好過,她斷了一條胳膊,森森白骨從傷口露出,濃稠的血液不斷地滴落。
實際上,那女人的戰鬥力已經不足之前的一半。
更令卓烜放鬆警惕的是,如果女人不及時止血,恐怕會在不久之後就休克而死,根本輪不到自己出手。
即使不出手,卓烜也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死神,正一點一點地向那女人伸出魔爪。
“你的詭計很厲害,”那女人突然說,她的聲音嘶啞,灰黑色的長發遮住了她半邊臉頰,更添一種神秘感,“第一時間就控製了三個神選者,讓他們代替你去戰鬥廝殺。”
“你也不賴,”卓烜眯起眼睛笑著,目光始終放在了女人的腳踝上,他臉上的那道新鮮傷疤不斷地刺激著他的痛覺,提醒他不要放鬆警惕,“沒有想到,你一個女人能有這麽好的身手。”
兩人突然一起無言。
夜晚,一片死寂的荒野,突兀出現的木屋。卓烜與女人依然對峙,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房間中央的桌子上。
那裏,一顆小小的骰子安靜地躺著,如同一顆惡魔的眼球正死死地盯著房間中活著的人。
窗外,夜色覆蓋,漫天的鬼影在無情哭嚎。如果細細去聽,定然能夠發現那哭嚎中隱藏的低沉咆哮聲。
是“獸”,它在接近。
不得不做出決定了。
緊緊握著那把奪去了無數生命的匕首,刀鋒上仍掛著一些細碎的肉沫,地上新鮮的屍體滲出最後一滴血液……卓烜緩緩邁動步子,來到了那臉色蒼白的女人麵前,伸出手,掀起了她遮住臉頰的長發。
“不用緊張,我的刀會很快地——”
他突然驚愕住了。
那被長發遮住的半張臉上,腐爛的血肉蠕動,仿佛經曆了災難後瘡痍的土地,讓他忍不住喉頭一陣滾動。
有些想吐。
“我不想死,”她的聲音有些疲憊,卻很平靜。
“你的臉……”
“我沒能完成上一次任務,”女人輕輕地拍開了卓烜的手,“所以那隻‘獸’寄生在了我的身體裏,它正一點點吞噬著我的活力,我不想死。”
卓烜沒有說話,他想要快點結束這一場令他頭皮發麻的噩夢,於是,他將刀刃緩緩地抵在了女人的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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