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吳羽
在卓烜扣下扳機的那一個瞬間,他幻想過許多的畫麵。
譬如黃白相間的腦漿迸裂,或者是因為準頭不夠,對方身體會出現一個可怖的血洞。
但是,他唯獨沒有想過會出現眼前的這個場景。
一道清澈的水柱從手槍的槍管中射出,然後滋在了趴在地麵上的麵具男的後腦勺上。
看著麵具男後腦勺處被射出“子彈”打濕潤的頭發,卓烜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聯想到了噴泉池裏小天使雕塑尿出水柱的奇葩場景。
大概,仍需要很久,他才能完全消化掉這個事實。
“槍是水槍?”卓烜鬆開了扳機,晃了晃手中的手槍。
的確,比起真正的槍支來說,這隻水槍的重量稍輕,材質也並非是全金屬。盡管它很努力地想要扮演真槍,但是依舊改變不了它是玩具的事實。
隻是,拿起槍的時候,卓烜太過於緊張,並且他也沒有摸過真正的槍支,這才被徹底地蒙騙了過去。
“虧得我內心居然還天人交戰了一番!”
一股怒火在胸口翻騰,強烈的羞辱感讓卓烜生出一種被猴子耍了的感覺。
他蹲在麵具男的身邊,正當他想用水槍將麵具男滋醒再進行拷問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然後,一個白色的身影猛地擠撞了過來。
“哥!”
一聲尖叫,鍾穎如的身體撲來,將卓烜擠到了肮髒的水泥地麵上。
摔了一個屁股蹲的卓烜目光有些呆滯,他覺得自己剛剛一定是出現了幻聽。
“哥?”他忍不住重複了這個稍顯陌生的稱謂。
鍾穎如撲在麵具男的身上,使得他的身體意外地動了一下,卓烜幾乎本能間地將水槍再次對準了這位突然詐屍的仁兄。
“他叫鍾逸飛,真的是我哥!”鍾穎如轉頭,俏臉之上,如同兩顆黑寶石的雙眼迸出火花,像是一隻被激怒了的小貓。
卓烜一言不發,仍然搞不懂為什麽鍾穎如的哥哥會出現在這裏,並且還要綁架自己的親妹妹。
“疼死了。”
麵具男緩緩蘇醒,被鍾穎如攙扶著從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隨後他將羊頭妖怪的麵具一把扯下,露出了一張清秀的娃娃臉。
和鍾穎如的外貌有六七分相似,看來的確是親哥沒錯了。
“這位小兄弟是在少林寺學過功夫嗎?”鍾逸飛自嘲著笑道,試圖緩和氣氛,“真的好身手。”
聽到鍾逸飛的玩笑,卓烜像是突然開竅了一般。
還好我沒有將黑色手表的事情說出來!
卓烜的目光有些陰沉,視線在兩人身上徘徊了片刻,他才扯出一個艱難的笑容“這麽說,你們是在合起夥來耍我?”
“別這麽說,”鍾穎如見到卓烜的表情,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她的俏臉上寫滿了委屈,“我這些天一直聯係不到你,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甚至我還去你們宿舍找你了……”
“這就是你自導自演綁架案的理由?還找來親哥當綁匪?”卓烜幾乎是咬著牙將這句話說完,砰的一聲,水槍被他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小兄弟你聽我說,”看著妹妹的眼眶漸紅,鍾逸飛連忙出口打著圓場,“穎如她是真的在乎你才會這樣。”
“那她就是不在乎你嘍?”卓烜聲音沙啞,帶著火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剛剛拿的是真槍,你可能真的會——”
不該多說了。卓烜立刻閉嘴,後麵的話被他吞了下去。
鍾逸飛一臉尷尬的別過頭去。
天知道卓烜到底經曆了什麽!
在南郊精神病院裏被血與屍體包圍,他甚至還見到了一座會扭斷人脖子的雕像!
這樣詭異的靈異怪談發生在了他的身上,若是普通人早就已經徹底瘋掉。
千辛萬苦地苟活了下來,失蹤的父母仍然沒有蹤跡,就在這個時候,他卻收到了鍾穎如被綁架的訊息,這讓他幾乎瘋狂。
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卓烜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折磨。
但是現在看來,這不過是一個命運的玩笑。
對,就是命運讓自己看清楚了一件事。
“我和你分手,果然沒有做錯選擇。”卓烜臉上的憤怒漸漸散去,一字一句地說道。
目光越過兩人,便能夠看到外麵灰蒙蒙的天空。
鋼筋混凝土構造的毛坯房裏,玻璃窗尚未安裝。秋日穹空映入眼底,如牆皮剝落的灰色帶著陰鬱的氣息。
如果沒有父母失蹤的遭遇,如果沒有撿到黑色手表後的經曆,恐怕卓烜在畢業以後就會住進這樣的一間房屋,與鍾穎如結婚生子,一直到老。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卓烜早就已經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這條路上,他甚至不敢輕易地相信任何人。
至於說將鍾穎如帶上這條路,卓烜從來都沒有想過。
這是搏上性命的賭局,自己是為了尋找父母不得不跟著莊家加注,鍾穎如則全然沒必要因為自己而承擔危險。
況且她的性格,並不十分適合。
似乎是聽出了卓烜的決然,鍾穎如求助般看向了身旁的哥哥,然後生氣地發現親哥哥居然也沒有了再為自己說話的打算。
無奈之下,她鼓起勇氣,對卓烜軟聲哀求道“卓烜,我們三年了,我真的隻是想確認你是不是愛我……”
以往兩人吵架,隻要鍾穎如用出這一招,卓烜都會選擇舉旗投降。
視線相觸,卓烜眼裏的鍾穎如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如一朵正在盛開的嬌豔牡丹花,有一種特別的氣質。
她從來都沒有變。
“對不起。”
卓烜嘴唇動了動,轉身離開,決然且迅速。
“卓烜!我恨死你啦!”
身後,鍾穎如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
——
庭林市,大學城內。
夜晚,天空像是籠上了一層象牙黑的輕紗,華燈初上,大學城內的整條墮落街都籠罩在如水的霓虹之下。街道上人影綽綽,牽著手的情侶或是相約逛街的閨蜜,街道兩側的小吃攤位林立,陣陣食物的香氣散發,帶給人濃烈的煙火之氣。
一個雙手插著褲兜的年輕人突然出現在了馬路上,他深深地低著頭,快步穿梭著,就像是在尋找著什麽東西。兩輛路過的汽車立刻製動,生怕製造了一場車禍。
車喇叭聲響起,司機探出頭來罵了一句。
年輕人的魯莽行為吸引了路過學生們的目光,但是他似乎對此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走著。
“新雨,你看到剛剛那個人了嗎?”
“超危險的。”
“會被撞誒!”
盯著從身邊走過的年輕人,走在一起的幾個女生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被叫作新雨的女孩子駐足回頭,望著遠去的年輕人,眼神不斷閃爍“不是啦,他哭得超慘的。”
“真的假的?”
“你在說剛剛的那個人嗎?”
“哭得稀裏嘩啦的。”另一個女孩子扒在新雨的肩膀上說道,她們就這樣看著年輕人消失在視線裏,好像是在看一個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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