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斬妖
白衣女子走出酒樓的時候，十方正趴在三樓的窗口看著熙攘的人群發呆。
自從大將軍貼了安民告示，街上的行人似乎也多了起來。形形色色，還有好多陌生的麵孔。雖然穿著販夫走卒的衣服，但看體魄強壯、步履矯健，不知道是宛城的暗哨還是外來的麻煩？
看樓下白衣一閃，他急忙踮著腳尖往下瞅，卻隻看到一個秀月跟在後麵。
“咦，人呢？怎麽不見了？”
“誰不見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他連忙回頭，看到秀影眼神玩味地站在門口。
“影姐姐，你可嚇我一跳呢。”他一臉欣喜地眨著眼。
“不做虧心事，你怕個什麽呀？”
“虧心事？我能做什麽虧心事。我又沒給人下毒……”
對麵投來一瞥陰冷的目光。他趕緊賠笑道：“我是說，我想做虧心事也沒那個本事呀。影姐姐你知道嗎，大將軍出告示了，說過幾天就要殺妖獸祭天……”
“嗯，看到了。”
“那，你答應我的事……”
秀影翻了個白眼。“猴急什麽。既然答應了，自然就會給你的。”
十方不由渾身一抖。這要站在外麵，這話說的語氣怎麽聽都有點曖昧。
“等祭天結束，你就去破廟找我。我在那裏給你。”
見他不吭聲，秀影又輕哼了一聲：“哼，下次見到我師姐記得躲遠點，可別沒事找事。”
他無辜的撓了撓頭。
“咋了？我就在旁邊老老實實端盤子，啥都沒幹呀？”
“你啥都沒幹，師姐會讓我消除你這段記憶？哼哼，最近可安分點。宛城內這幾日來了不少修仙者。就你那點功夫和幻術，小心惹了禍讓人隨手滅了。”
“修仙的不是不能幹涉人間事嗎？”他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麽！”秀影的眸子裏閃過一道寒光，邁著碎步走了過來。
“糟糕！”他心頭一緊，連忙抬頭可憐兮兮的望著對方。
“切，都說不要對我用迷心術了。”
秀影走到眼前，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冷笑道：“小東西，你到底是什麽人？修仙者的禁忌你怎麽知道的？好好說，可不要騙姐姐哦。”
他向後連退了幾步，直到後背抵住了半窗。嘴硬的說道：“可不是嗎？你們修仙的是方外之人，方外之人為啥要幹涉人間的事？”
“嗬，還裝？你剛才的話可不是這意思。”
纖細的手指沿著下巴向下滑，撫摸著他的喉嚨，讓他忍不住渾身發冷。
十方吞了口吐沫，立刻有了決斷：打不過就投降好了。反正自己是個孩子，小孩子不需要骨氣！
“我說，我說還不行！去年我在外麵遇到一個大胡子，他說我根骨好要收我為徒，還說他是修仙界的高手……”
“你根骨好？”秀影退了兩步，打量他半天，掩嘴笑道，“在這靈氣複蘇的大機緣裏，人間有先天靈氣的都多如狗。你一個凡人根骨能有多好？”
這話就傷人了。他又不能反駁，無奈的撇撇嘴，說道：“這不是重點好吧。”
“好，那你說，你師父是哪派的高人？不要說謊哦。”
他立刻挺起小胸膛，說道：“你聽好了！我師父是玄門正宗黃庭門掌門，皓陽真人。厲害吧？”
說完他就緊盯著對方，想從那水嫩的臉上瞧出震驚、恐懼的表情。可惜卻隻看到她神情古怪仿佛憋笑的臉。
“黃庭門掌門？你說的不會是一個胡子拉碴，總拿著麵祖傳鏡子到處降妖捉怪的道士吧？”
“啊。是呀，怎麽了？難道……他不是修仙的？”
皓陽鏡那麽厲害，都融進他的額心了。之前還用它降過妖，怎麽可能是假的？
“嘻嘻。倒是個修仙的，多厲害也未必。不過他既然收你為徒，為什麽會讓你流落到這裏，還混得這麽慘？”
“我師父收我的時候隻說有急事要辦，等辦完事就會來找我的。”
“這麽說，修仙界的事都是你師父告訴你的？”
“是說了些，但也不多。”
話不敢說太滿，天知道這妖女有沒有又挖坑。但皓陽真人的虎皮還得披在身上。
秀影微蹙眉頭看著他，良久似笑非笑道：“這麽說咱們還算同道？難怪你身上有些古怪，小小年紀內力不俗，吃了妖獸的肉沒死，吃了凝氣丹也沒爆體……”
“那個，影姐姐你還有凝氣丹嗎？”他大著膽子問了一句。這丹藥可比妖獸的肉實惠多了。
“你以為那是糖丸？”秀影瞪了他一眼，說道，“你記住，丹藥對修行隻是輔助。吃多了有會丹毒淤積，阻礙修行大道。也隻有那些資質不高又終生無望大道的，才會靠丹藥提升有限的修為。”
說著深深看了他兩眼，仿佛在對他說：對，我說的就是你！
十方假裝沒看到，繼續厚著臉皮道：“不怕。妖獸的肉我都敢吃呢，還怕啥丹毒？”
“你倒光棍。可惜呀，姐姐如今已經築基了。那種煉氣初期才用的丹藥都送人了。”
“煉氣初期？影姐姐，你上次說這凝氣丹可是煉氣巔峰破境入築基才能用的。”
“啊，是嗎，我這樣說過？”
“對呀，你就是這樣說的。”
“哦，可能些許誇張了。反正對你們凡人都一樣的。沒爆體而亡就是你的仙緣。仙緣難遇，哪有隨便當豆子吃的？”
他心裏冷笑：妖女騙人成性，被當麵揭穿了也一點不臉紅。可真是皮厚！
沒要到丹藥真不甘心。垂眸想了想又道：“沒有就算了。那些修仙者進城可是為了水怪？”
“水怪？哈哈哈，你也太看得那水怪了。”秀影笑得前仰後合，“他們過來是……罷了，你遲早要修行，告訴你一點也無妨。”
秀影先凝神聽了聽，輕輕掩上了門，帶著一絲倨傲的神態問道：“你可知為何不讓你去鄭家老宅嗎？”
十方用力搖了搖頭，做出一副傾聽狀。
“這個牽扯太大，當然不能告訴你。”秀影神秘的一笑。
倒不是故意戲耍人，她也隻是從大師姐口中得知事情的一鱗半爪，知曉那失蹤的少年幹係極大，隻失蹤泄露了身份便引來了許多修仙同道。
不止修仙者尋蹤而來，甚至淯水出現的水怪和靈魚也與那鄭少澤有關。聽說還有魔神殿的魔修現世，更有同道因此隕落。這種事知道得越多才越危險。
“賤人！”十方在心底暗罵了一句，仰起小臉真誠的說道：“不要緊的。那說點能告訴我的？”
“能告訴你的？嗯，這次的靈氣複蘇，時間恐怕不會太長。我們在人間會有一次大規模的收網行動。”
“收網行動？”
“嗯，行動代號三千劍。是一次肅清天魔威脅的大行動。人間的妖魔靈物還有那些先天靈氣天才都在網中。”
她瞥了一眼吃驚的十方，嘴角微微翹起。“天才裏麵可沒有你。”
無視她的嘲諷，十方有些結巴的重複道：“代號，三千劍？代號？”
“這個，是修仙界的術語。就是別號，別稱的意思。”
“術語！”
“笨蛋！別大驚小怪的。等你去了修仙界就知道了。”
還用去修仙界？老子現在就知道啊。關鍵是你一個晉朝修仙的，怎麽能說得這麽溜？你也是穿越來的嗎？
後麵的話他聽得恍恍惚惚。等回過神，廂房裏就隻剩他一個人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他自言自語的出了門。在店裏摸魚了半日，也一直心神不寧。晚上躺在小床上聽著旁邊床的呼嚕聲，瞪著眼睛始終無法入睡。
他仿佛觸摸到了一個神秘的輪廓，就要看到這個世界的本來麵目了。但細想下去又像掉入了爛泥塘，腦子裏一片亂七八糟。
轉眼又是幾日。這天大早順子就跑了出去，說和朋友約好要去看斬妖。
“今天不開工嗎？”
“掌櫃說今天都去看熱鬧，不開門了。”順子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嘿嘿，這日子真好。”他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穿好了衣服。
去廚房吃了飯。看天色還早，出了門逆著人群走向大將軍府。街上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男女老少相互簇擁著趕往南城門外。
他在小門敲了半天，出來了一個中年仆婦。看到是他便笑著道：“是小十方呀。大將軍帶小姐去南門了。英娘她們也跟著去了。”
“知道了大娘。”他道了謝便往回走。隨著人群走到城南門外。
在一大片荒草地上，一座巨大的木台搭建了起來。高台的三麵都圍滿了人群。
在高台後麵有一個巨大的鐵籠，上麵蓋著黑色幕布，能聽到裏麵傳出的沉悶吼聲。鐵籠四周圍著四隊皮甲持刀的官兵。
“聽到沒，那水怪就在裏麵呢。”
“可不是。聽說卯時就有官兵運過來了。籠子裏還貼著鎮妖的仙符呢。”
十方在人群裏轉了好久，墊著腳尖還是找不到英娘她們在哪兒。也就遠遠的站著看熱鬧。
陽光普照大地，不知不覺已近正午時分。
荀大將軍披著甲胄，在一隊兵將的簇擁下登上高台。
環視台下黑壓壓的人群，他朗聲道：“去歲淯水水怪作亂，阻斷河道，殘害我宛城百姓。今日吾以平南將軍令：斬妖祭天，以祀宛城亡魂。”
“大將軍威武！”
“殺水怪祭天……”
台下隨之一片歡呼叫好聲。
偌大鐵籠的幕布被人扯掉。一隻渾身漆黑怪物出現在眾人眼前。
水怪渾身漆黑如墨，身長足有兩丈，被七八條鎖鏈牢牢固定在鐵籠裏。一雙幽紅的豎瞳閃著讓人心悸的寒光。
圍觀的人群開始騷動。前麵的往後躲，後麵的往前擁，鬧哄哄的亂成一片。
“快看，快看，那家夥好像一隻鼉龍啊！”
“呸，你見過兩丈長的鼉龍？這就是一條成精的妖龍！”
“後麵可別擠啊，離那家夥太近了……”
有兵卒打開了鐵籠。四個小隊近百人拽著四條粗鎖鏈把怪獸拉了出來。
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叫，如潮水般“呼啦”的退散兩旁。
四隊兵卒如拔河一般，從四個方向控製著鐵鎖，把水怪沿著後台斜坡拖上了高台。
餓了多日的水怪發出低沉的咆哮聲，一邊掙紮著要撲向台下的人群。
十方被人們擋在最後麵。所幸台子夠高，水怪的樣子還能看得清楚。
他眯著眼看了半天，發現那水怪的生機竟越來越亮，還在不斷的膨脹，好像要爆炸了一樣。
怎麽還越餓越強了？他猛然瞪大了眼。對啊，那晚它可是吃了另一隻水怪的！在牢裏有符咒震著它，出來可就危險了。
怎麽辦？周圍這麽多人，萬一被妖獸掙脫要出大事的……
台上的水怪似乎知道今日是最後的機會，用力的來回衝撞，甩得幾隊踉踉蹌蹌要站不住腳步。
“不對勁啊，水怪要跑啦！”
“快跑，快跑啊！”
圍觀人群又一陣騷動。有人被推倒，後麵的又踩上來，一陣陳的慘叫聲。慘呼又讓人群更加慌亂……
“不行，再不斬妖就要亂了？”站在東北角的灌娘心裏發急，抽出一名侍衛的長刀就要衝上高台。
英娘和綠婉慌忙撲過來，一起抱住她苦勸。
“不行啊小姐。太危險了，你可不能上去！”
“是啊，灌娘姐姐。那水怪皮糙肉厚的，一般刀根本砍不動它！”
灌娘一怔，懊惱的頓足道：“完了，沒帶上我的銀槍。爹爹也沒帶巨斧兵。這水怪要怎麽殺啊？”
高台上的荀崧卻沒有太慌張。他衝著天空遙遙一拜，呼喊道:“大晉王朝宛城平南將軍荀崧，恭請仙人誅妖！”
在身後七八個大嗓門的壯漢也隨著他高呼：“恭請仙人誅妖！”
然後是所有兵士齊聲高呼：“恭請仙人誅妖！”
呼喊聲在曠野天地間回蕩。
騷亂的人群出現了刹那的寂靜。
天空閃過一道青色的光華。光華凝聚盤旋，瞬間落向了高台。
一片血光飛濺。高台上的水怪渾身浴血，猛然掙斷了鐵鏈。它仰起猙獰的頭顱，赤紅的雙瞳死盯著半空。
高台上人仰馬翻，兵卒們狼狽的滾了一地。
又一道白練落下，正斬在噴血的傷口上。
水怪“噗嗤”一聲身首異處，斬斷成了兩截。斷開的巨肉還在不停的扭動。
黑壓壓的人群鴉雀無聲。片刻發出一片“嗡嗡”的私語，聲音越來越大，終於化成雷鳴的歡呼聲。
一道綠影從高台上閃過。兩團扭動的巨肉在萬千人的注視下忽然消失不見了。
台下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荀崧從容的走到台前，神采飛揚。高聲道：“妖屍傳播毒瘴瘟疫，貽害無窮。今有仙人護佑宛城，將妖屍帶走焚毀。汝等無憂亦！”
“仙人保佑！宛城有仙人護佑！”
“仙人，仙人……”
人群激昂，山呼如海嘯。
荀崧身姿挺拔。手捋著長髯，望著台下激動的人群。餘光撇過遠處幾個賊頭賊腦的家夥，心中一聲冷笑：賊子杜曾，第五猗！見到此等仙人神跡，爾等還敢覬覦我宛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