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解毒
“鬽蔓蔓……”
十方傻傻的立在原地,呆望著一瞬間燒成了焦灰的人影,被一陣風兒吹散了身體,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就死了嗎?那個和他一起抓兔子、吃烤肉,算術稀爛、呆萌善良的小妖女,就這樣永遠的消失了嗎?他心口一痛,難受的蹲在了地上。
“小大人……”
“十方你怎麽了!”
身後的兵卒一起湧了過來。李農跑在人群的最前麵,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激動的喊道:“十方,十方你受傷了嗎?”
十方耷拉著腦袋,縮成一團蹲在地上。抬起小手擺了擺,實在不想說話。
溫柔的月光灑落在大地,草叢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閃閃發亮。
他眨了眨眼,確信沒有看花眼。才遲疑的伸出手,從灰燼中撿起了一枚翠綠發光的種子。用手抹掉上麵的草灰,拿在眼前仔細的看著。
“這種子,這種子是……”
失神的雙眸漸漸發亮。他渾身一顫忽地跳了起來,手舞足蹈的大喊道:“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本黑澤一粒種,能解世間萬般毒。若得水澤靈秀地,春風蔓蔓吹又生……”
李農驚得連退了幾步,抓住師父的袖子急道:“師父你快看,十方好像瘋了。他是不是中了妖術?”
陳四娘快步走到跟前,看小家夥又蹦又跳的在亂喊。忍不住叫道:“十方,十方!那著火的藤妖是你朋友?它被燒死了嗎?唉,人妖殊途,它半路截殺我們……”
十方回過神來。他緊緊攥著那枚種子,用力的點頭道:“嗯,鬽蔓蔓是我朋友。她雖然是妖,卻天性純良,從沒有害過人。她剛才是被一隻惡鬼附身,才作惡的。”
“哦?還有一隻惡鬼……它逃脫了嗎?”陳四娘猛然想起了那隻逃跑的狼屍,不由得心頭一緊。
“不用怕。惡鬼雖然沒死,卻被大火燒掉了一半生機。短時間應該不能出來作惡了。”
“那就好!”陳四娘鬆了口氣,蹙眉說道,“劉公公毒傷靈水難解。我打算放血一試。若還不成就隻能斬一臂求生了。”
劉公公被兵卒攙扶著走了過來。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一張臉慘白如紙,卻仍是灑然一笑。“大人不必擔心。最多丟隻手臂罷了,沒什麽大不了。”
十方心中一動,忙走過去查看老劉的傷勢。
見他整隻袖子被撕掉,在臂彎上緊緊綁著一條布帶。布帶之下的半隻手臂都腫了一圈,成紫黑色;手背處被劃開放血,翻出的血肉卻仍是黑色。
陳四娘叫人取來了一隻水瓢,拿出匕首就要割開自己的手腕。
“等一下,四姐!”
十方讓人取來一袋水囊,把清水倒滿水瓢,又把手中那粒種子小心的放了進去。
“這是什麽?”陳四娘盯著水底那顆翠綠色的種子。水瓢裏的水似乎也被染成了綠色。
“應該能解藤毒的。等一下就知道了。”
十方捧著水瓢小心的走到劉公公身邊,道:“快喝上一口,千萬別把種子吃掉啊。”
劉公公對小大人自是深信不疑,低頭就喝了一口。
隻片刻工夫,手臂上的黑紫色逐漸變淡。又過了一會兒,浮腫也消退了下去。手背上的傷口露出了鮮紅的血色。
“嗬嗬,居然這麽神奇!”
小臂的麻木感漸漸消褪。劉公公試著轉動手臂,已經能活動自如。
十方小心的把種子撈出來,端著水瓢問道:“還有誰受傷了,都過來喝一口呀。”
幾個被綠藤打傷的兵卒忙走了過來,每人都喝了一小口。
陳四娘最後接過水瓢,把剩下的半瓢水小心倒回水囊裏,好奇的問道:“那種子是什麽寶物,竟能解藤妖的毒?”
十方幽幽歎了口氣,沉痛道:“那種子,或許就是鬽蔓蔓變的吧……”
“什麽,這種子是那個藤妖?它不是被火燒死了嗎?”
“這個……我也隻是猜的啦。她死前念了首奇怪的詩,前麵兩句是說種子能解毒。後麵兩句……四姐,你們平時修煉,能感應到天地靈氣的多與寡嗎?”
陳四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當然能啊,不然怎麽修煉?隻是這天地靈氣一直穩定,沒發現會有變化呀。”
劉公公包紮好了傷口走過來,笑道:“這天地之大,神異之地一定不少。或許在某個深山大澤就有靈氣濃鬱的福地洞天呢。”
十方咬著嘴唇,若有所思。
劉公公望著滿地的狼屍,心有餘悸道:“我看此地還是危險。大家去收拾一下,咱們走出這個山口再休息。”
陳四娘點頭。“不錯,還是走遠一點好。誰知道會不會有別的妖魔!”
眾人收拾好行李和推車,趁著月色繼續趕路。
十方心事重重的跟在後麵。走上一會兒就拿出種子看一眼,生怕不小心掉在路上。
李農跑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肩,開心道:“嘿嘿,想啥呢?以前光聽你們講妖怪,今個可算是開眼了。那個樹妖真可怕,這麽多人都打不過它一個。聽說你們是朋友?”
“嗯。我見到她時,她是個綠衣小姑娘。嘴饞愛吃烤肉,腦子還有點笨。當時伏虎僵屍和老樹妖大戰,還是她救我們逃出夢鄉的。”
李農興奮地點頭。“我聽過這故事,原來都是真的呀。唉,這麽好的小妖燒死了,害她的惡鬼卻逃了。你放心,等這次帶兵回來,咱們一起去找惡鬼報仇!”
十方抬頭看了一眼,冷哼道:“別說那麽好聽,你是想跟去看熱鬧吧?我可告訴你啊,那隻惡鬼狡詐得厲害。連鬽蔓蔓都被它害死了,你一個凡人還是躲遠點好。”
李農瞪著眼,昂起頭道:“看不起誰呢?等我把功夫練得和師父一樣高,再帶幾百胡人精銳回來。那惡鬼見了也要繞著走!”
十方望著他嘴唇上的細絨毛,難得沒開口嘲笑。隻是歎氣道:“這個鬼世界,禦劍二十就能引來天雷。按說妖魔神仙不該太厲害。唉,怎麽妖女和僵屍都沒被雷劈呢?”
“啊,什麽天雷,要劈誰?”李農登時雙目放光,一顆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十方翻了個白眼,沒去搭理他。就這個不著調的家夥,日後怎麽會成為一代梟雄的?真是沒天理了!
小隊在夜色中又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條小溪邊停了下來。兵卒們從獨輪車裏取出鍋碗、麥粒,在溪畔生火做飯。
十方讓葫蘆絲取來一隻盛水的葫蘆,倒進點水,把那粒種子也小心的放了進去。隨身係在了腰間。
“哎呦,小大人這是把喝酒的葫蘆都準備好了?”李農給他端來了一大碗熱粥,笑嘻嘻的打趣道。
雙手捧起熱乎乎的麥粥,頓時一股粥香撲鼻。肚子裏一陣“咕嚕咕嚕”亂響。這才想起自己從昨日午後一路奔波到現在,都沒喝過一口水呢。差點都忘了吃飯了。
埋頭喝完了熱粥,忍不住舒服的哼唧了一聲。全身上下都暖和了不少。
他舔了舔嘴唇,肚子裏還是不覺得飽。拿著比腦袋大一圈的木碗晃蕩道:“李農啊,再給我盛一碗吧。沒吃飽哎!”
李農早就見怪不怪,接過碗嘟囔道:“不是說辟穀了嗎,吃的比葫蘆絲都多。還好咱種了幾畝的麥子……”
他眨了眨眼,望著李農的背影,心裏也覺得古怪。自從那長春功突破到第三層,他飯量開始急劇增長,簡直比兩個葫蘆絲都能吃。這還是怕嚇到大家,忍著沒有放開量吃。
“好奇怪啊,難道是我記錯了?突破之後不是辟穀,是暴飲暴食?”
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問題在哪兒,幹脆就不想了。他接過又一碗熱粥,開心的吃了起來……
隊伍在小溪邊休整了一晚。待初升的晨光驅散了溪邊的薄霧,他們便繼續向北方走去。
又走了兩天,小隊已經出了山區,也再沒有發現有妖魔跟蹤的痕跡。漸漸的,能看到有衣衫襤褸的行人匆匆趕路。
再見到普通人,大家都有一種重返人間的喜悅。有兵卒興奮的跑過去問路。
行人見他們走近卻仿佛看到了怪獸一般,驚恐的四散奔逃。
一位相貌不俗的老人倉皇間摔倒在路邊,翩翩大袖上沾滿泥土;被一個少年攙著起來,一瘸一拐逃向遠處。邊跑邊回頭張望,眼神裏滿是恐懼。
“真是的。你們跑什麽呀,咱又不是山賊……”李農委屈的嘟囔道。
陳四娘搖了搖頭,吩咐道:“都去換上百姓的單衣,把兵刃收進推車的糧袋裏藏好。”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百姓是被這身皮甲和兵刃嚇到了。
換好了衣服,眾人相視大笑。
話說這朱家老宅是有些底蘊,能找到的全是寬衣大袖的長衫,竟沒一件販夫走卒穿的短衣。此時換上便裝,原先的悍卒全變成了落魄逃難的讀書人。隻有葫蘆絲穿起長衫不倫不類,比穿上皮甲還要紮眼。
十方歪著腦袋瞧了半天,不滿道:“你這個不行,太古怪了!葫蘆絲,你去把胡子刮掉看看。”
“是,主人!”
葫蘆絲幹脆的應了一聲,拿了把匕首跑到了一邊。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
十方抬起頭,頓時眼前一亮。周圍的兵卒也都哄笑著喝彩。
原來這家夥剃掉了滿臉絡腮胡,竟從一個粗豪的蠻人變成了俊朗挺拔的青年豪傑。形象變化之大,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葫蘆絲啊,你今年到底多大?”
“呃,俺今年虛歲二十有四了。”
十方圍著轉了一圈,感歎道:“嘖嘖,沒看出來啊,居然比癸醜還小兩歲呢。”
人群裏的張貴皺著眉頭,望著那張忽然變英俊的大臉,心底泛起了一股說不清的煩躁。
他小心的轉過頭,看到陳四娘在陽光下明媚的笑顏,心中越發不是滋味。琢磨著要不要也把胡子修剪一下?要知道,少年時他在長安軍伍,也被同袍讚過有朝堂士大夫之姿容呢……
傍晚時分,小路前方出現了一座破廟。
劉公公回頭道:“小大人,咱們今晚就在這裏休息吧。再往前走就到城鎮了。”
十方點了點頭,心中黯然。終於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