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殺戮前的寂靜
十方站在大青石上。小手遮著陽光,望著樹梢上兩隻嘰嘰喳喳的雀鳥,微笑道:“看它們多自在,想飛到哪裏就飛到哪裏。”
“那可未必。”李農拍了拍別在腰間的彈弓道,“等我身子徹底好了,它們就要變成烤鳥肉了。”
“你這家夥,還真會煞風景。”十方瞪了他一眼,扭頭朝張貴喊道,“快點走啦,回去咱們吃烤肉!”
三人嘻嘻哈哈回了小鎮。趁著天色尚早,讓留守的老兵們在院子裏架起大鍋,熬上了蛇羹和魚肉,還烤了兩隻昨天打的野狼肉。
等外出的人員陸續都回來,大夥圍在一起燉蛇羹、吃烤肉,好不痛快。
十方吃了兩口烤狼肉,就嫌棄的扔到了一邊。說實話,這味道比他以前燒烤的野味差遠了。
好在蛇羹很美味,肉羹裏加了野山筍和地木耳,還有烤熟的麥粒,嚼起來軟脆香甜。他一口氣喝了兩大碗。
老曹坐在石墩上,滿麵紅光的打著飽嗝。感歎道:“唉,終於消停了。要是再能喝口小酒,咱這日子真是神仙都不換啊。”
對麵的陳四娘道:“聽說山間野果能釀酒。山穀裏各種野果子不少,等麥收時也正好成熟。你們有人會釀果子酒嗎?”
周圍的眾人看了一圈,紛紛搖頭。且不說朝廷隻許官營釀酒,這民間常年饑荒,百姓都食不果腹了,哪來多餘的果糧釀酒?
十方聽了放下碗,興奮的舉起手叫道:“問我呀,快問我呀!我知道怎麽用野果釀酒,特別好喝!”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眼神古怪的望著小大人。
李農啃著烤肉,歪過身子揶揄道:“嘖嘖,不愧是小大人。宮裏的國子學博士學問真大,連釀酒都傳授。兩位大人也知道嗎?”
老曹和老劉對視一眼,都覺得老臉發紅。老曹幹咳了一聲,道:“說起來啊,這宮裏藏書樓有好幾處,什麽古籍都有。說不定就有記載古人釀酒的書呢。要說咱小大人博覽群書,那可一點沒吹牛啊……”
“哼,原來你們又當我吹牛?”
十方掃視著這群沒見識的家夥,揚起下巴道:“我不是在宮裏學的。我以前認識一位先生,他精通上古文字,還擅長做果子釀。能取山中的野桃、李子、草莓、野葡萄釀酒,酒味甘醇。冬日漫天飛雪時,以葡萄美酒佐火爐野燒,簡直絕妙。”
話音未落,周圍已是一片吞口水的聲音。
李農抹了一下嘴巴,滿臉堆笑道:“那個,等咱們收了麥子,也做一些果子釀吧。”
眾人忙不迭點頭。
“哼,現在你們信了?”十方得意洋洋看了一圈,忽然皺眉道,“咦,怎麽少了幾個人。葫蘆絲呢,趙猴子他們呢?”
劉公公道:“今天輪到他們幾個去麥田守護,不過看時辰也該回來了。”
十方點了點頭,沒有太在意。最近一個多月,小鎮周圍一直很平靜。出去的士兵有幾次夜宿荒野,也都沒遇到什麽危險。
不過安全起見,大家還是在夕陽落山前回了密室。
如今的密室裏與原先大不同。糧草和木箱都堆放在了角落,寬敞的空間裏擺了好些的床鋪、家具。幾個隊率也有木床。陳四娘的木床還掛上了遮擋的簾布,在一處角落。整個密室好像個散居的大雜院。
臨睡前,幾位隊率例行開了個小會。李農在一旁殷勤的端茶倒水。這小子耳力太好,怎麽小聲商議總能聽到,還喜歡到處八卦。隻能叫在身邊方便約束。
“……這麽說,等到麥收結束,咱們還是要去長安一趟,也不久留?”陳四娘蹙眉問道。
幾人對望一眼。老曹和老劉沒有絲毫猶豫,向十方抱拳道:“一切全憑小大人吩咐。”
這話說得尋常,卻是把對少帝的忠心和官職俸祿都放在了小大人的之後。以兩人的特殊身份,其中涵義不言而喻。
陳四娘眉眼彎彎的望著他們,嘴角微微上翹。
十方沒想那麽多,呲牙一笑。“那就好。等秋收之後,咱們就趕路回長安。唉,可惜長安也不安全,以後還得跑路。真愁人哪!”
“那幽州的五百鮮卑兵呢?一定要盡早收服。遲則生變哪。”陳四娘狹長的眸子裏閃過精芒。
“幾位大人,葫蘆絲回來了!”李農把添水的茶壺放在方桌上,一臉八卦的說道。
幾人一齊望向入口。陳四娘招了招手,把身材挺拔的家夥叫了過來。
“見過少主,見過幾位大人。”葫蘆絲風塵仆仆的走到他們跟前,躬身抱拳行禮。
十方抬了抬手,問道:“怎麽這麽晚呀,其他幾個人呢?”
“呃,”葫蘆絲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俺們在麥田裏打了隻兔子。趙猴子說帶回來也不好分,不如在田邊烤了吃了。俺不敢違令,就一個人先回來了。”
劉公公沉下臉,道:“他們當軍令是兒戲?就算小大人去釣魚,也要帶回來與同袍共享。他們竟敢抗令!”
老曹也皺眉道:“這些個憊賴貨也太不像話了。這要在宮裏抗命,還不得砍頭?”
十方瞥見四姐也冷下了臉,忙搶著說道:“是要懲罰,等回來一人打五軍棍吧。”
陳四娘看了他一眼,道:“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你要統領軍隊,就得鐵麵無私,可不能太心軟。”
十方聽著心慌,陪笑說道:“那就……一人十軍棍吧。咱們現在人太少,要以思想教育為主。不然沒幾天就殺光了。”
一旁的葫蘆絲忽然“噗通”跪倒,粗聲道:“求隊率饒他們一命。俺們都是一個小隊,俺不該自己先回來。更不該,不該……”
“關你什麽事?滾起來!”陳四娘橫了一眼葫蘆絲,感覺牙根都癢癢。這個蠢蛋,求情也該去求十方啊,跪在她跟前算什麽?
周圍的老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都好奇的往這邊看。有人衝著李農一個勁擠眉弄眼,悄悄的招手讓他過去八卦。
李農揉了揉鼻子,眼珠滴流亂轉,一步步的往外蹭。被陳四娘瞪了一眼,趕緊走過來給杯裏添熱茶。
十方鬆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燙得他差點吐出來。捂著嘴道:“好了,好了,這事等他們回來再說。你先起來,我還有正事問你呢?”
葫蘆絲一聲不吭的站了起來。恭順的望著他家少主。
“葫蘆絲呀,你說過了這麽久了,你的五百勇士會不會已經離開幽州了?”
“不會。五百部族勇士隻忠於俺。就算赤木爾真能逃回去,也不可能帶走他們。”
“可如果赤木爾說你死了呢?他們會不會就跟著離開了?”
“不可能!帶隊頭領一個是族裏長輩,一個是俺好兄弟。俺們私下有約定,他們要看到帶去的信物才會相信。”
“信物?什麽東西?”
葫蘆絲解開上衣,露出了健壯的胸肌。在胸口處紋著一隻長角的雄鹿。
“就是這個。除非赤木爾把這塊人皮帶回去,他們才會信他。”
幾人對望一眼,都沒有說話。
“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這麽說,就算赤木爾能活著逃回去,他也要倒大黴了?”十方有些幸災樂禍。
葫蘆絲冷笑。“嗬嗬,沒錯。那家夥隻要敢回去,俺就一定能抓住他,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十方不自然的扭過頭,隻見張貴大喇喇地坐在軟塌上,正伸著脖子瞧熱鬧。就覺得人生實在奇妙,因果循環,讓人猝不及防。
又商議了一陣,十方憋尿宣布散會。跑出去方便完了,回來坐在床頭開心修煉。
陳四娘三人也各自盤膝坐定,修煉築基心法。他們幾個進境神速,已能汲取天地靈氣,在丹田內凝出淺淺的靈湖。短短一月,力氣和身法就比從前強了許多。
隻是施展起從前的功夫,總不能隨心所欲。舉手抬足間好像欠缺了什麽,無法使盡全力。
其間也問過十方幾次,得到的答案卻莫名其妙。十方認真的說,他打架都用真氣,施法才用靈力。還達不到以真氣催動法術的高深境界。
三人聽得瞠目結舌。修煉仙法之後,他們之前那點內力都煉化為靈力,哪還有什麽真氣?更不用說凡人的真氣怎能催動法術,這不瞎扯淡嗎?
私下商議後,三人一致認為這套仙法是小大人死記硬背下的,根本就不懂啥意思。要再聽他瞎胡吹,搞不好就會走火入魔,落得個李農的下場。
想起之前李農吐血氣絕的慘樣,都不由後背發涼,不敢再找小大人解惑。
十方憂傷了幾天,覺得人與人簡單的信任都沒有了。轉念再想自己也確實獨特,修煉到今日一身道法,居然還不知汲取靈氣是啥滋味。長春功也是靠兩件寶物突破,沒吸到啥子天地靈氣。
不過沐浴白光裏真是太舒服,不但修複了暗疾,神念更飄飄欲仙,簡直就是給靈魂做全套按摩。要不是催動皓陽鏡太耗靈力,滿靈力一炷香就會被掏空,他真想時時刻刻催動寶鏡。
還有一種更好的方法,就是長春功破境。那一夜,他整晚沉浸於無限美妙的光芒中,精神力不斷凝聚攀升,達到了從未有過的純淨。念力凝結如實質。
他有一種預感,隻要精神力持續強大下去,終有一天甚至不用靈力,隻靠意念就能操控萬物!
可惜有得必有失啊。看了一眼對麵盤膝而坐的老曹,心裏又失落起來。
連閹人都能修煉的菩提心法,為什麽師父嚴禁他練呢?還說得那麽嚇人,到底躲避的是什麽死劫?
想了半天始終一頭霧水。他取出寶鏡、玉玦放在腿上,開始了長春功的修煉。
隻是這一晚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