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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新章

  「這倒是。」陶氏不覺點了頭, 「我真的也沒想怎麼樣, 早起我給大爺穿衣裳,大爺嫌我手腳笨, 叫了春英來,我心裡有氣, 借題發揮罵了春英一句,我還以為大爺要怪我呢,沒想到他轉臉叫人把春英攆了, 我看春英那丫頭嚇懵了,連句整話都不會說了。」


  紅雲笑道:「奶奶,您點醒了大爺, 讓大爺靈光一閃想到了可以反其道而行之,養出這個誠心守孝的名聲來,大爺又怎麼會怪您呢。」


  陶氏更放鬆了些:「不過, 大爺到前面去是不是有什麼不順?我怎麼瞧著他剛才臉色又不好了,可是這事沒安排好?」


  「奶奶,那同咱們關係不大, 總歸春英是攆走了,您再也不用擔心她在外書房有個哥哥,一旦上來, 裡應外合,比別人都難對付了。」


  陶氏便又笑了:「也是。只是那個張冀, 要能一併出去就更乾淨了, 他們這些閹人沒自己的指望, 對親戚看得都格外重些,要不甘心再生出什麼事來,倒麻煩。」


  紅雲道:「他們就是恨,也恨不著奶奶,可不是奶奶讓春英到前庭現眼去的。」


  陶氏聽了,深覺有理,就安心地和丫頭理起剩下的衣裳來。


  **

  且說前面,張冀送皮氅送得正是時候。


  倒不是朱成鈞坐在學堂里坐冷了,而是他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楚翰林在進行考校。


  先生上課之前,要先摸摸學生的底,兩個伴讀那天問過了,但他們不過是陪襯,楚翰林只大略問了兩句,問兩位王孫卻問得細緻。


  朱成鈳先回答,楚翰林按照他自己報的讀書進度來問他,十個問題里,他大概只能答出來一半,但朱成鈳面上並無羞慚之色,他的人生進程中不需要任何考試,能隨便學學就不錯了,何況,他清楚知道自有人給他墊底。


  下一個就輪到墊底的朱成鈞,楚翰林知道他失學,但總還抱有那麼一絲希望——總不至於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吧?


  楚翰林就費了點心思,盡量找最淺顯的問題問他,朱成鈞的回應只有一個——搖頭。


  連搖了三四遍頭,楚翰林有點怔住了,他感覺不太好收場,早知不問也罷了,把王孫問成個搖頭三不知,旁邊伴讀都有點在偷偷瞄向朱成鈞了,弄得像他成心給王孫難看似的。


  這個時候,張冀的登場等於救場。


  楚翰林看見張冀在門外與一個小內侍拉扯著什麼,就勢停下了話頭,轉而問道:「怎麼了?進來說話。」


  小內侍力薄,張冀這時也推開了他,直走進來,舉著皮氅到朱成鈞面前,給他看著道:「大爺見九爺穿得單薄,怕九爺下學受凍,特特命小人把這件衣裳送來。」


  朱成鈞撩起眼皮:「哦,謝謝大哥。」


  聲音表情都平板,扭過頭,「秋果,你來接著。」


  小內侍飛跑進來,接過張冀手裡的皮氅,鼓著嘴嘟囔道:「這還不是得給我?先生上著課呢,非得往裡闖。」


  張冀完成任務,才跟他一前一後地出去了,這個小插曲過去,楚翰林正式講起學來。


  四個學生,四種進度的情況下,楚翰林選擇從啟蒙的《三字經》開始講起,朱成鈳聽了有異議,站起來道:「先生,這個我早便學過了,我的伴讀也學過了,雖然九弟不會,先生不得不遷就他,但叫我們都跟著他一起浪費時間,也不公平吧?」


  他說著轉頭,理所當然地轉頭掃了一眼展見星,示意她幫腔。


  展見星:「……」


  她是朱成鈳的伴讀不錯,可她不想捲入他們兄弟相爭之間。便只是端正坐著,望向前方的楚翰林,全當沒接收到。


  但朱成鈳不放過她,見她沒反應,直接開口逼問:「展見星,你說是不是?」


  這就躲不過去了。


  展見星穩穩地站起來,在座位上向他躬身道:「回七爺話,小民魯鈍,只知道聽先生的話,先生說什麼,就是什麼。」


  朱成鈳細長眼睛眯起,盯了展見星一眼,目光陰沉。


  楚翰林淡淡道:「都坐下罷。」


  朱成鈳自己的伴讀都未能馴服,再要尋隙,聲勢上已鼓不起來,當著楚翰林,他沒有再說什麼,低頭坐下,動作有些重。


  展見星並不畏懼,跟著坐了下來。


  楚翰林此時向著朱成鈞道:「九郎,大家遷就你的進度,是體惜你,不過這些前面的內容,我不會反覆宣講,一遍而過,你如有不明之處,可私下再詢問我。」


  朱成鈞道:「是。」


  這樣一說,也算安撫了一下朱成鈳的顏面,但朱成鈳的表情並沒有轉晴。


  「人之初,性本善……」


  楚翰林不再去管他,清朗的聲音回蕩在堂室之內,雖是最淺顯的內容,展見星也認真聽了,然後跟著背誦,一上午時光倏忽而過。


  楚翰林把時間安排得很充實,上午學文,下午習字,只有中午休息一個時辰。


  代王府安排了一頓飯食,展見星和許異可以不用回家,就在這裡用飯。


  至於朱成鈳朱成鈞兄弟兩個,他們本來該各自回去,但朱成鈞坐著未動,就要在這裡用,朱成鈳一看,不知是不是出於較勁,他也不走了,只是臉色很勉強,一副紆尊降貴之態。


  兩人的內侍忙碌了起來,各自飛跑回去拿膳。


  此時楚翰林已回去隔壁自己的屋子裡用膳,展見星與許異圍坐一起,朱成鈳朱成鈞各自為政,乍一看,倒也熱熱鬧鬧的。


  但這假象不多久就被打破,吃著吃著,朱成鈳將箸一放,向展見星道:「你從沒吃過飽飯嗎?這般吃相,恨不得連盤底都舔乾淨了。」


  展見星:「……」


  她勉力撐著,但生平沒叫人說過這麼難聽的話——展家叔伯不是這個刻毒路數,明知朱成鈳是有意報復,臉色也因羞恥而瞬間泛白,很快又漲紅。


  許異嘴巴正塞得鼓鼓的,聽了想幫腔又不太敢,只好張著嘴巴呆住了。


  他這也算歪打正著,因為他嘴裡的食物都沒咽下去,朱成鈳餘光瞥見他,感覺他那一嘴的殘渣好似隨時能噴出來,一下被噁心得不行,無法忍耐地站了起來。


  羞辱過展見星,朱成鈳也算出了點氣,再不想跟這兩個低賤的庶民同屋吃飯,當下冷哼了一聲,也不管面前剩餘的大半飯菜,嫌惡地直接走了。


  等他出了門檻,許異同情地轉頭道:「你別往心裡去,你看看我,我娘還總說我是餓死鬼投胎呢,他就是存心找茬,沒什麼可羞的。」


  展見星臉色漸漸緩了過來,低聲道:「嗯。」


  許異身體力行,埋頭又狼吞虎咽了起來,抽空含糊地道:「快吃吧,這裡的飯食可比我家裡的好吃多了,嘿,還給家裡省了一頓,我娘可高興了。」


  有他帶著,展見星也如常起來,說實話,這飯食也比她家裡的好,因為油水豐足,一般人家用油鹽一類的調料都有數,可捨不得這麼放。


  一時飯畢,離著下午習字還有約半個時辰,許異趴桌上打了一會盹后,想去恭房,約展見星一起。


  展見星也想去,但不便答應,候他去過後回來繼續打盹,才悄悄起身出去。


  紀善所這一代屬於官舍,為王府屬官們當值所用,配套的恭房條件因此也不差,她出門在下人的指點下找到以後,發現是獨立隔成了幾小間,鬆了口氣,又還是有點緊張地解決了問題,回去屋裡。


  展見星在外面心有顧忌,不敢隨意入睡,想起下午是習字課,便又出去接了點水,回來順便推醒許異。


  許異半邊臉頂著袖口印子,一拍腦袋:「對呀,該磨墨的,見星,還是你想的細。」


  從展見星那分了點水,兩個人磨起墨來。


  磨著磨著,許異想起來自己是個伴讀,忙問前面的朱成鈞:「那個,九爺,我幫你也磨些?」


  朱成鈞半歪在椅背里,腦袋低低垂著,沒有任何回應。


  許異不解,站起來勾著身子伸長脖子往前斜看了一眼,然後縮回來向展見星吐吐舌頭,小聲道:「睡啦。」


  展見星點點頭。


  磨墨是個挺枯燥的活計,過了一會兒,許異覺得無聊,又小聲道:「他怎麼不回去自己屋裡睡呢。」


  椅子又冷又硬,他們小伴讀湊合湊合罷了,他何苦受這個罪。


  展見星搖搖頭。她也不知道。


  「有錢有勢也沒那麼好,」許異小聲發感嘆,「這裡的貴人好些都不開心,還有點怪怪的。」


  這「怪怪的」顯然是指朱成鈞,展見星比許異多見過朱成鈞一次,但也很難說得清他到底是個什麼脾性,朱成鈞沒比她大兩歲,身上卻似籠著一層迷霧,喜怒哀樂都讓人看不分明,饅頭鋪那一日的鮮活紈絝只如曇花一現,那以後,他無論對著誰,都再沒彰顯出什麼存在感。


  想不明白的事,展見星也不去想,終究和她沒有關係,她做伴讀,也不是做的朱成鈞的。


  許異自己的墨磨得差不多了,站起來,輕手輕腳地把朱成鈞桌角的墨硯拿到自己桌上,一邊替他磨著,一邊悄聲道:「見星,你也替七爺磨一下吧?省得他來了見我們都有,獨他硯池裡空蕩蕩的,又找你茬。」


  展見星遲疑了一下,點頭照做了。


  兩人正繼續磨著,小內侍秋果進來了,他先前好像是被朱成鈞支使去做了什麼事,這會兒回來,見朱成鈞耷拉著腦袋打盹,心疼地「啊」了一聲,輕跺了下腳:「爺怎麼這樣就睡了,仔細凍著。」


  忙跑到角落裡,抱來件皮氅——正是之前張冀送來的那件,要給朱成鈞蓋上,不過他這麼一番動靜出來,朱成鈞眼睫一動,已經醒了。


  他抬手將皮氅推開,聲音微帶睡意,道:「不用。」


  秋果皺著臉:「爺既然倦了,為何還不回去。」


  朱成鈞一手揉著自己的脖子——他這麼個姿勢窩在椅子里,自然是不舒服的,脖子連著腰背都發僵,他因此語調緩緩地,有一股懶意不去,道:「我從前午間都不困,那先生嘮嘮叨叨的,說了一上午,生把我念叨困了。」


  秋果「哈」一聲笑了,笑到一半,餘光不慎瞄見了門口那邊,頓時像被卡住了脖子,後半截笑聲都噎在了喉嚨里。


  朱成鈞從他的反應里察覺到發生了何事,他並不慌,手還捏著后脖頸,以一個有點扭曲又不恭的姿勢轉過了頭去。


  門邊,「嘮嘮叨叨」的楚翰林一腳進了門檻,另一腳仍在外,目光與他對上,表情一言難盡。


  說罷要走。


  展見星巴在監欄上求懇,獄卒記掛著回去烤火吃肉,哪裡理她,展見星見他真的無動於衷走開,急了,喊道:「我們是朝廷要犯,羅府尊都不敢叫我們出事,若在你手裡病出好歹來,仔細羅府尊與你算賬!」


  獄卒心硬如鐵,求懇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了這威脅卻不由遲疑了一下:毛小子說話硬撅撅的,倒不是全無道理,這對人犯進來那天,羅府尊還特地送了傷葯,可見重視。這天落了雪,不是好熬的,真病死了一個,他也難開交。


  獄卒心中計量已畢,轉頭呸了一聲:「臭小子,死到臨頭了還給爺找事!」


  到底不敢真不當回事,一頭罵著「晦氣」一頭去了。


  展見星卻不知他去向何方,又叫了兩聲,沒人理她,她沒辦法,只得將就著拿破被把徐氏密密裹起,又不停搓著徐氏手腳,努力多攢出絲熱氣來。


  人力抗不過天,外面雪花漸密,牢里冰窖一般,展見星自己的手足也剩不下多少熱乎氣了,凍得發疼,徐氏情形更差,開始還推拒著不要展見星挨近,怕將病過給她,漸漸燒得臉面通紅,神智昏沉,不知外界了——


  「娘,娘?」


  展見星慌了,打展父去后,她和母親的日子很不好過,但越不好過,她秉性里的倔強越是被激出來,與母親相依扶持,硬是將家計撐了起來,吃多少苦頭她不怕,但倘若徐氏有事,那她的天就塌了。


  眼淚奪眶而出的時候,展見星用力擰了自己一把。


  哭沒用。


  把自己疼得醒過神來后,她在空蕩蕩的牢房裡胡亂張望了一圈,最後仰頭望向了牆壁上那個小窗——其實就是個洞。


  展見星不知道別地的牢房什麼樣,但大同這裡因是北地,為了保暖,普通民居一般都建得不甚高大,牢房也不例外,矮趴趴的一小間,小窗上也有兩道柵欄,糊了層又破又髒的紙,另亂七八糟堵了個稻草墊子——大約是這間牢房的前任住戶乾的,窗紙早已不成形了,真正堵住大部分北風不往裡面肆虐的,實際就是后塞上去編得亂七八糟漏風透光的草墊。


  展見星屏住呼吸,把恭桶搬過來,站到上面,墊著腳去夠那個草墊。


  她剛把草墊挪開,抓到一小把飄在窗框間的雪在手裡,一串腳步聲過來了。


  **

  這個時候,來自京城的使者也冒著雪抵達了大同代王府。


  前來宣旨的不但有天使,還有一位翰林。


  這位翰林姓楚名修賢,在翰林院中任侍講一職,本身的職責是為皇帝或太子講論經史。


  如今他與天使同行而來,身上受命了一項新職責:為代王孫朱成鈞開蒙。此外代王府如有其他與朱成鈞一般失學的王孫,也可一同前來習學。


  以他這般的飽學翰林為孩童開蒙,打個比方:就是殺雞用了牛刀。


  由此可見鄭貴妃揣摩得不錯,皇帝嘴上埋怨,心裡還是顧惜親戚的。


  不過朱遜爍不能這麼想。


  聽完了天使宣讀的旨意,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什麼?!」


  這封諭旨里,別說他夢想的代王爵了,連他的封地都扣住了——朱遜爍此前有郡王爵而無封地,算來其實也只是個空頭王爺,不但如此,代王府其他一大窩王子王孫所涉請爵封賞等暫時也都跟著泡湯,旨意明令他們老實給代王守孝,守孝期間若不老實,再干出欺民害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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