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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城破時成訣別

  夜色靡靡,黑漆漆一片,今日,虞城之下,無月。


  蕭墨翎一襲黑色勁裝,裹著修韌頎長的身子,在獵獵西風中宛如一隻鬼魅矯捷的豹,他帶著一身冷峻的肅殺,偏偏一雙狹長的鳳眸隻為一個人盛滿柔情似水,冰涼的指腹描摹過駱蟬秀挺的鼻,他笑了,笑得輕鬆溫煦,好像今天這一戰是一種解脫,“等我回來。”


  駱蟬微笑著點頭,心底卻血淋淋的破了一個洞,空虛的像飄在雲端,怎麽都沒有真實感,就好像她也變成那片雲,輕的……即將不存在。


  淚不期而至,卻是在蕭墨翎轉身之後,多年之後他的記憶裏還是清晰的刻著她那晚的笑,一切猶在眼前,卻輕輕一碰便碎了。


  白天的時候已經有精銳的士兵分批潛進了虞城,所以此次蕭墨翎和五行的行動並不會太難應對,隻是困守在大本營還是讓駱蟬覺得自己無能的很。


  她們在等消息,從黑夜到天明,又到夜色微醺,時光好似停滯了一般。


  “四嫂,你一夜都沒合眼了,去睡一下吧。”北辰芳菲擔心著她的身子,疲憊道,其實她又何嚐不是,既擔心著蕭墨翎的安危,又怕他們真的會做出手足相殘的事情。


  駱蟬搖了搖頭,握著芳菲的手問道,“怕嗎?”


  芳菲眼眶一軟,霧蒙蒙罩上一層水氣,“他們都是我的親哥哥,我不怪四哥,這就是我們生在帝王家的悲哀。”


  生在帝王之家,這華麗高貴的身份地位要繼承,就連上一輩子的仇恨也逃不過,也許經曆了今日這一戰,一切真的可以放下從頭再來。


  一瞬間的沉默忽然被一聲急促的號角聲打破,駱蟬兩人一驚,正欲起身出去看個究竟,就見大帳的棉簾子被大力的掀開,一身汙血的清流抱著幾近凍僵的磬竹急匆匆朝大床走去,滿臉的肅殺和急不可耐,“王妃,磬竹姑姑就交給你了,屬下先行一步。”


  話還沒說完就朝著帳門衝去,到了門口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頓住腳步,“王爺很好,讓王妃不必為他擔心。”


  看著清流離去的背影,駱蟬隻是怔了幾秒鍾,目光沉靜如水的轉身朝床上的磬竹走去,一邊走一邊衝著屋子裏的芳菲和襲香吩咐道,“別傻站著,襲香,把我昨天準備的藥浴準備好,芳菲你去營裏打探一下到底虞城的情況如何了。”


  才走之床邊,忽然腳下虛浮的一軟,她險些栽倒,幸好被趕來幫忙的子皓一把扶住了。子皓滿目憂慮的看著駱蟬並不怎麽好看的臉色,語氣裏除了無奈更多的是責怪,“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清楚麽!”


  感覺到子皓在扶住她的一刻探上了她的脈象,駱蟬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回來,“救人要緊。”


  “我來吧。”看到駱蟬還想動手,子皓擋在她身前,兀自動手給磬竹診治起來,因為他們早有準備,也不至於手足無措,很快磬竹凍得青紫的麵色開始慢慢恢複了正常,隻是人還未清醒,整個的泡在浴缸裏,使用藥浴調和著。


  現在虞城之內可謂一片混亂,蕭墨翎他們潛進虞城後受到了北辰梟埋伏在城內的人的伏擊,圍追堵截之下損失了大批的人力,所以蕭墨翎才決定傍晚突襲城樓。救下了磬竹一幹人又按原計劃分成兩撥,清流和霽月帶著人搞掉城門的守衛打開城門,而蕭墨翎和五行等人殺進了天虞皇宮,隻等城外的三支軍隊跟他們來個裏應外合,一舉拿下天虞。


  天虞皇宮之中,北辰梟玉冠金帶,威嚴的坐在龍椅之上,身邊隻有一個近侍大太監垂目守著,宮內空寂的有些詭異。


  北辰梟眼底始終帶著笑,是作為一個帝王的淡然氣韻,他是輸了,卻不是完敗,他還有那個孤注一擲的報複……

  寒衣鐵衛軍營,此時已然與空營無異。一個小兵模樣的男子低著頭鬼鬼祟祟的靠近駱蟬所在的營帳,悠悠的眼瞳在火光中泛著森森的寒光,而枯坐在桌前的駱蟬和子皓渾然不覺危險的靠近,反而等到了不遠萬裏趕回來的風旒毓。


  駱蟬裹著狐裘跑出大帳來迎風旒毓,臉上有久違的笑意,借著營地插著的火把,映的一張小臉紅撲撲的。


  “王妃小心!”留守大營的萬飛心中忐忑,走著走著便走到了駱蟬帳外,正巧發現了暗處大弓對著駱蟬的那個小兵,驚懼的出聲提醒的同時,抽出別再腰際的小型箭弩朝著那人射了出去,可惜他出箭的同時那人也鬆開了手。


  破空之聲乍起,噗!噗!兩聲鈍響,那人手臂中箭,借著混亂遁入人群,而駱蟬雖然悻悻錯開了身子,卻還是讓那支箭貫穿肩胛骨深深埋進血肉裏,臉霎時白的幾近透明。


  低頭一瞧,箭傷處血流如注,竟像是開了水閘的大壩一般,胸前的白色狐裘迅速被鮮血染成了黑紫色,融入了夜色之中。她下意識的用手捂住傷口,眨眼之間血水便順著指縫湧出來,浸透了白皙的手背。


  “小蟬.……”半晌,被眼前這一幕驚住的風旒毓震驚的伸出手,不可置信的想去觸摸她,擁抱她,手到了近前卻顫抖的停住了。


  駱蟬瞥了一眼已經木在當地的萬飛,費力的把視線定著風旒毓的臉上,裂唇一笑,軟塌塌的向後倒去。


  “小蟬!”風旒毓撕心裂肺的喊著駱蟬的名字,穩穩的把她抱在懷裏,眼神裏滿滿的都是脆弱和不甘。


  子皓輕歎一聲,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瞥了一眼急急趕來卻愣在遠處的尹厚,掏出一顆紅色的丹藥喂給駱蟬,幾乎把兩大瓶金瘡藥都撒在她的傷口上才湛湛止住了血。


  “我還有……多少時間?”駱蟬感激的看了子皓一眼,眸底沒有一絲麵臨死亡的恐懼。


  “一炷香,至多。”


  一炷香啊,一炷香足夠了。不必言說,風旒毓打橫抱起虛弱的駱蟬折返回大帳內,跟在身後的芳菲早就哭成了個淚人,卻不敢上前打擾她。


  看著書桌上的陳設,明明那個人昨天還坐在這裏,如今卻覺得一切突然變得好遙遠,遙遠的卻又無比清晰起來,從他們針鋒相對的初見,處處算計逃避的相處,他窮追不舍,她萬裏奔逃,最後卻偷偷躲進了他的心裏。昨晚她還答應他會等他回來,此刻卻注定要負了對他的承諾,這一世終要最後再欠他這一回。


  她想要去拿桌上的宣紙,卻擔心手上的血漬會染在紙上,搓著雙手在幹淨的衣料上擦了許久也擦不淨,不知是急還是哀,眼淚暮地就掉落下來,砸在手背上,暈出一個幹淨的輪廓。


  風旒毓越過她的肩膀,幫她把宣紙鋪平,心疼的把桌上那支蕭墨翎慣用的玉管狼毫遞到她手裏。駱蟬握著筆盯著那張白紙良久,忽然澀然一笑,她竟不知道寫些什麽,仿佛想說的很多卻又沒有言語可以表達,渙散的視線瞥見桌邊的信封,她無力的指了指,隻能在風旒毓的幫助下提筆寫字。


  最後的最後她隻在信封上寫了一個“翎”,落筆,遠處傳來高昂的號角聲,虞城破了,駱蟬抬唇淺笑,仿佛還能聽到蕭墨翎臨行前的叮嚀,他該回來了,她卻不能等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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