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狂草
蕭墨翎本不是個愛聽曲兒的人,可是這一回偏偏讓流風奏了一曲又一曲,還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直到駱蟬實在困得不行他才悻悻的離開,才走出沁芳閣不遠便遇到了並未離開的風旒毓。
“風莊主特意在這裏等本王難道是想道謝不成?”他負手而立,滿麵春風的笑意後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嘲弄。
站等了很久的風旒毓臉色已不似在沁芳閣那麽難看,看出他的輕諷反而笑出聲來,“風某等在這裏不過是為了問王爺一句話,小蟬那裏王爺你打算瞞多久?!”
聽言,蕭墨翎臉色一冷,聲線也冰的駭人,“風莊主不關心你的買賣,什麽時候擔憂起本王的家事來了!本王勸你還是安分守己一點,如若不然這越界的後果不是風莊主你想或是能承受的,風莊主你那麽聰明該知道本王是什麽意思。”
說著眼神凜冽的與風旒毓擦肩而過,風旒毓眸光微微一閃,咬牙喝道,“紙是包不住火的!若是到時小蟬點頭,我不會再留她在你身邊!”能不能承受不是他蕭墨翎說了算的,不過蕭墨翎也太小覷了他流風山莊,太小覷了他風旒毓,以為他還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弱小少年嗎,他拚盡所有辛苦得來的一切豈是別人說拿走便能拿走的,何況小蟬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他想要守護的女人,縱然他不能給她幸福,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到傷害!
“放肆!”蕭墨翎當即臉色一沉,麵上火光大盛,“小蟬是本王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本王身邊,別人就算是肖想半分本王也決不輕饒!”
“哼!王爺發怒了,發怒了好啊!會發怒起碼證明小蟬在你心裏還是有分量的。”風旒毓的雲淡風輕在夜色下隱隱帶著一絲霸氣。
“不準再叫她小蟬!”蕭墨翎抖手一橫,月色下一柄羽型的銀色袖劍寒凜凜的直指風旒毓的喉管。
驚羽劍,玄鐵打造,寬一點五寸,長不過一尺有餘,薄如蟬翼,削鐵如泥。風旒毓眸光掃過劍身,視線慢慢從劍身移到蕭墨翎臉上,執著而堅定的問道,“蕭墨翎,你愛小蟬嗎?”
這一回他沒有叫他王爺,而是直呼名諱,他隻是想讓他直麵自己的心,既不不作為天厥的翎厥王也不作為背負仇恨的傀儡,而是僅僅作為蕭墨翎這個人,他到底有沒有對小蟬動心過?這一刻他們拋棄身份的枷鎖,僅僅作為兩個平等的男人來麵對這個問題,是成全還是掠奪他亦不想再猶豫下去,這是給蕭墨翎也是給自己最後的機會。
蕭墨翎,你愛小蟬嗎?風旒毓的話一遍遍回蕩在蕭墨翎的腦海中,層層疊疊錯雜成千遍萬遍的呐喊。他手心發燙,腦袋發懵,是愛還是禁錮他心底早有了答案,隻是到了真正麵對的時候心頭還是壓抑的喘不過氣來,現在他還什麽都給不了她,分位是,自由是,愛是!
咬牙收了劍,他漠然轉身,對著隱在暗處的暗衛冷硬的吩咐道,“本王事忙,恐照顧不周,明日送風莊主去驛館!”
踩碎一地月光,他走得很快很急躁,似乎妄圖用這種方式來平複絮亂無章的心緒和煩悶暴戾的心情。回到梓苑他心裏鬱結也便沒有心思睡覺,獨立床前靜默的站了良久,猛然轉身折到書桌前,鋪紙研磨,緊擰著眉揮毫書寫起來。青絲高束,眉飛入鬢,睛定神寧,他負手而立,不多時書桌邊上便摞了厚厚一遝宣紙,仔細一看竟全是狂草寫就的清心咒。蕭墨翎最愛狂草,一筆草書寫的灑脫俊逸,霸氣渾然天成,筆法有如天馬行空,又如飛花散雪,點畫處如枯藤老樹,瀑布鳴泉,神韻無窮。
倏爾隻聽嘭的一聲,他手中的玉管狼毫從筆管中間斷裂開來,破碎的玉片劃破掌心,鮮紅的血珠子立時滲了出來。蕭墨翎深吸一口氣,也不去管受傷的手掌,重新換了筆墨,微一猶豫下筆勾勒起來,不多時一個容貌出塵的女子便躍然紙上,眼角細細的點著一顆朱砂痣,不是駱蟬是誰。
他畫著她的一顰一笑,一動一靜,她的眉眼和神韻似乎早就已經深深的印在了腦海之中,幾乎不用思考他就能夠精準的下筆,隻是越畫他才越覺得和駱蟬相處的日子裏她總是冷麵多而笑容少,他對她終歸是傷害大過嗬護,這一次他的決定到底對與否?到底又會帶給她怎樣的表情?到底怎樣才是他自己所希望的?
就這樣畫著畫著,不覺天邊都翻出了魚肚白,蕭墨翎在最後一張畫紙上點好最後一筆朱砂,門外也適時的響起了劍詩的聲音,“啟稟王爺,風莊主已經離開王府了,另外天虞的使節和送親隊伍已經到了。”
蕭墨翎閉目揉了揉額角,斂了臉上的倦色,換上一貫的冷肅疏離,“本王馬上就好,吩咐下去今日嚴禁任何人見王妃,也決不能讓王妃離開王府半步!”
不管怎麽說風旒毓是對的,事情總歸要有個解決的法子,也許該是他坦白的時候了……
蕭墨翎離開不久駱蟬就找來了梓苑,原因無他,風旒毓走了,而風旒毓能匆匆離開王府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位別扭王爺又抽風了。
襲香看著駱蟬怒氣衝衝的樣子著實有些擔心,王爺和王妃的關係才剛剛有了起色,可不能在這節骨眼出什麽亂子,“王妃,這個時候王爺應該不在梓苑。”
“你給我呆在這裏!”駱蟬抬頭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梓苑,橫了襲香一眼,不管不顧的奔了進去。
推開厚重的檀香木門,蕭墨翎果然不在,做完壞事就遁逃了,哼!屋子裏還有未散盡的淡淡墨香,聞到這股味道,駱蟬心尖兒癢癢的,好似有一條無形的線牽引著向書桌邊走去。哄!有什麽在一瞬坍塌,她盯著桌上的畫像怔怔的愣了半晌,那畫上是她在飯桌上對著他笑的樣子,是連她自己都不熟悉的溫暖俏皮。回過神來她快走兩步上前,抽出桌上的畫稿一一看去,都是她,都是她!
哭得笑得,醒的睡的,狼狽的高傲的,她熟悉的陌生的自己!她呼吸沉重,心頭熱烘烘的,鼻尖酸澀,眼眶發漲,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這樣多的自己怕是他又一晚沒睡,可是她害怕這種窒息的感動,他竟對自己影響如此之大是她所不能料想的,那樣溫暖隨和的自己對於她來說陌生的隻存在於久遠的回憶。蕭墨翎是她想靠近的熱源嗎,可是他是冷的,他是她想要變得溫暖的原因嗎,可是她連自己都還沒有捂熱怎麽有餘力去溫暖一個人。
眼淚不期而至,重重的砸在畫稿上,染濕她眼角的朱砂痣,氳開朱紅的墨跡。
“襲香姐姐你怎麽在這裏,雲裳齋送衣服來了!”門外一個雀躍的聲音蹦跳著卷入耳廓。
“胡說什麽!什麽衣服,王爺不在梓苑,還不快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