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不仁不義
“你……你跟我回京城麽?”
眾人下了山,太陽也幾乎落盡了。
走在最前頭的賀長風忽然調轉馬頭,朝著陳予懷的方向問話,可那聲兒出口卻帶了絲小心翼翼似的,好像生怕被拒絕。
陳予懷聞言抬頭,目光對上他眸子的一瞬間又慌忙躲避,隻沉聲道:
“今兒的事情謝謝你,可我大費周折還未曾見過你哥哥一麵,就,就先不回京了。”
賀長風握著韁繩的手頓了頓,他覺著自己以後可能真要十分厭惡“謝謝你”三個字了。
尤其是從陳予懷口中說出來的這三個字,後頭必然會跟上一些該死的“可是”、“但是”,總之就是叫人氣惱。
可人不跟著他走,他總歸也不好學那土匪行徑將人綁了去。
賀長風輕歎了口氣,還想要作最後的掙紮似的道:“我哥哥現下正在邊境戰場上,你即便是去了也見不著他。更何況我父親因著今兒的事情已經十分遷怒於你了……”
“上了戰場也總有回來的那一天,至於你父親……我隻住在客棧,不去叨擾便是。”
陳予懷急著打斷他的話,說完這些之後揚起頭重新目視前方,似乎是表示自己已經將話說盡了,亦帶了些不容辯駁的意味。
話已經說到這兒了,賀長風就算再沒臉沒皮也再沒什麽可接的了,於是便隻悶聲點了點頭:“那我跟你們一塊兒去邕州。”
陳予懷原想叫他回京城去照料家中,可張了張嘴又沒說出來,隻因想起她現在既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嫂嫂,又沒打算同他有什麽男女之情,索性沒身份管他,也就放任他去了。
卻說京城賀家,林若恬苦心謀劃,幾天來頻頻出入昭王府,終於盼來了回應。
“小姐,昭王殿下的人在外頭等您。”
林若恬用過午飯,正倚著軟榻閉目養神,冬春小心翼翼地進來,先是挑滅了一旁正燃著的香爐,而後輕輕伏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軟榻上的人原本撫著肚子,聽到這話徐徐睜開眼睛,目光流轉,而後伸出手示意冬春將自己扶起來。
“可說是什麽事兒了?”
“說是側妃娘娘給您預備了些點心補品,特意著人送了過來。”冬春一麵替她把鞋子擺好了放在身前穿著,一麵又放低了聲兒道,
“不過奴婢瞧著不像是專程來送點心的,那小廝硬是要您去了才肯把東西給咱們。若真是送點兒吃食,何苦要主人家親自前去。”
林若恬瞧著腳上的鞋已經穿妥了,搭著冬春的手臂站了起來,勾唇深意一笑:“下人來送東西,叫主人家親自出門迎,那倒是有趣。但願……他帶來的話不枉我巴巴兒地出去一趟吧。”
主仆二人相視笑著出了門,又行至安國公府的正門外頭,果然見一個提著食盒的小廝低頭立在左側的牆頭下,像是在等人似的。
“小姐,就是他。”
林若恬跟著冬春走近了那小廝,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賀家小侯爺房裏的姨娘,多謝昭王殿下與娘娘掛念。”
“林姨娘客氣了。”小廝聞言抬起頭來,這才不緊不慢地把食盒交到了冬春的手裏,又接著看了林若恬一眼,“這人都說禮尚往來,殿下和娘娘惦記您,也是因著您心裏有昭王府啊。”
林若恬張了張口還想要他再說明白些,卻見小廝輕輕以手指了指那紅漆的食盒,隨後便轉身離開了。
立在原地的主仆兩人思索了片刻,也帶著那食盒回了自個兒院中。
原以為那食盒裏會有什麽密信之類,可林若恬急著將蓋子打開之後,隻見裏頭真的是一碟一碟精細的點心和幾盅小巧的燉品,一時間不禁有些疑惑。
到底是冬春腦子轉得快:“小姐,他們特地叫人跑一趟,總不會就這麽簡單的。咱們要不瞧瞧這碗碟下頭還有沒有什麽乾坤?”
這一句話倒是點醒了尚在思索中的林若恬,二人忙將食盒中的碗碟挪至桌上,隻瞧見下頭墊著一張竹簾,而那竹簾中的一支似是被人掏空後塞了張紙條。
林若恬將那紙條抽出來展開,看著看著,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冬春立在旁邊眼巴巴兒地瞧著,想問卻又不敢開口,直等到主子看完了,主動與她說了,才聽得個一二。
原是賀長影帶兵增援邕王的消息已經傳回了京中,昭王薛琌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就在這段時間裏被自家哥哥挖了牆腳。
畢竟這麽一來那二人就是一同部署過戰事的交情了,賀長影接觸邕王的時候,其間會不會聊到別的、讓皇位之事節外生枝,薛琌隻覺得說不好、不保險。
於是思慮之下,他還是決定聽取林若恬當日在昭王府裏說的那一席話,去父留子、殺長扶幼。
說到底他要的不過就是安國公府這塊金字招牌,有了安國公府的支持,他來日登基也就能得到更多人的認可,無論如何都是名正言順的。
至於那安國公府的主人是老謀深算的賀賢、穩重清冷的賀長影,還是繈褓中尚未睜眼的嬰孩,倒顯得沒那麽重要了。
而且有時候,嬰孩反而要比那些長了心的大人好控製得多吧。
“小姐,您真的打算這麽做麽?”
聽過了這一席話的冬春有些膽戰心驚,倒也不是因為她家小姐存了害人的心思,隻是這局布得太大,萬一有失手的時候,不光是她們二人,恐怕整個林家都得跟著遭殃。
林若恬揀了火折子,將手上的紙條點燃之後順手扔進香爐中,而後定定地望著自己麵前那重新燃起來的香爐,像是已經癲狂了一般,凝眸淺笑。
“冬春,開弓沒有回頭箭。從我那日踏進昭王府的那一刻開始,主動權就已經不在我們手上了。”
他薛琌是何人?覬覦皇位、謀害皇兄,這樣的人能瞧得上她這點兒小計謀就已經是看得起她了。
至於出爾反爾?那怕是活膩歪了。
“那日小侯爺走的時候你也瞧見了,他多不待見我、多想我從這府中消失。是他先不仁的,所以我也不算是不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