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鏡花水月
“一群廢物！”
這是穆龍接手黑風寨以後，第一次對底下的人這樣口無遮攔地發脾氣。
方才進來那人被他嚇了一跳，瑟縮著身子沒敢接話。
原本立在一旁的陳予懷連忙拽了拽穆龍道：“穆大哥，還是先找人要緊。一會兒天要黑了，阿蔓姐姐一個姑娘家，又久未下山，如何獨自在外過夜啊。”
穆龍其實也是有些慌神的，過去無論他如何避嫌，總歸知道沈蔓是不可能真的離開這山寨，即便是要走，也該是他尋著了好人家時候再將她風風光光嫁出去。
可這回她也不知道忽然間從哪來的氣魄，竟一聲不響地自個兒走了，直叫人措手不及。
聽到陳予懷的提醒，穆龍這才回過神來，急匆匆走出去狠狠瞪了一眼守門的那幾個弟兄：“還不快著人去找，天黑之前阿蔓回不來，你們也別回來見我了！”
說罷又自個兒備了馬往外去，路過陳予懷時瞧了她一眼，有些別扭道：“你就在這兒等著，興許她過會兒就回來了。”
陳予懷望著他走出去，而後挑挑眉，倒也並不覺得穆龍說話的語氣是命令。
畢竟自己的身份就是山寨裏的人質，他這麽好言好語對她，即便是看在了沈蔓的麵子上，也還算是十分客氣的了。
可一幫人在外頭找了半晌，天色盡暗了，也沒見著沈蔓。
陳予懷和采瑛待在山寨裏也是等著，同樣的，連個人影兒都沒等來。
“姐姐，你說她一個人在外頭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啊，天也黑了，一個姑娘家總也不方便的。”
采瑛坐不住，已經站起來到門口查看了好幾回，不住地歎息。
“她是習武之人，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我隻是怕她一時間想不開，鑽到牛角尖裏出不來罷了。”
陳予懷垂眸，她有些後悔今天那樣莽撞地跟沈蔓說那些話，又很是氣惱那個情商極低的穆龍。
明知道人家姑娘喜歡他，他對人家也不是沒意思，怎的還能那樣決絕。
而且，她們如今住在這裏就是要等穆龍找賀家來贖人。
陳予懷一開始也是想著接近沈蔓、促成了他們這段姻緣，好讓穆龍一高興，再加上沈蔓能替她美言幾句，贖金或是放人什麽的也好說。
可今兒個出了這檔子事兒，到底還是找沈蔓最要緊，若是大夥兒找不著她，那陳予懷她們二人出這黑風寨的日子恐怕也就遙遙無期了。
采瑛小孩子心性，瞧不出來其中的門道，陳予懷卻是獨自暗暗發愁。
兩人就這麽各懷心思，撐著下巴對坐屋內，瞧著有人送來糕點之類，雖早已過了晚飯的點兒該餓了，可也全無伸手嚐嚐的心。
卻說沈蔓出了黑風寨之後晃晃悠悠已走出了不少路去，她一開始是賭氣無疑，從一出門便是繞著小路走，一點兒也不想叫人找著她。
不過走到這會兒，冷靜下來之後，心中的氣多少也消減了。
她踱至河邊，揀了塊兒石頭坐下，仰麵望著頭頂上一輪泛著白光的月亮，不由得歎息。
來這兒三年多了，沈蔓覺著自己連做夢都在想著該如何跟穆龍相處，從早上一睜眼就開始盤算今兒該給他做些什麽吃，或是思考他近來為什麽煩憂、自己該怎麽替他排解。
像今天這樣安安靜靜坐著的時候，似乎一刻也沒有過。
她都不像是她自己了。
或者說，從幼時初見起，就注定了她的心一輩子都要跟著她的穆大哥跑。
可若真是念念不忘也難有回響，那顆肉長的心啊，總歸也是會累的。
蒹葭蒼蒼，在水一方，月光映得水麵一片霧茫茫，襯著遠方幻化為黑影的樹枝兒，輕輕搖曳著。
隻可惜，所謂伊人，不能永永遠遠就等在原地。
“穆大哥，阿蔓總是不聽話。那這一次，就聽你的吧。”
沈蔓站起身來，遠遠朝著黑風寨的地方拜了一拜，唇邊浮上一絲苦笑，隨即頭也不回地接著往前走去。
就這樣吧，與其再糾纏下去給他添麻煩、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累贅，倒不如主動些遂了他的願離開，這樣或許還能在對方心裏落個好。
她一麵這樣想著，一麵順著河流往下走，忽然就想起來當年初見時是在水邊，如今辭別也是在水邊，不禁失笑。
到底是鏡花水月，十多年的一場空啊。
她走得堅定，自然十分小心沒有留下痕跡，穆龍也當然是找不著她的。
一幹人等在山寨周圍裏裏外外尋了許久，直到夜深人靜時，滿臉憔悴的穆龍才被幾個兄弟壯著膽子勸了回去。
“都去歇歇，然後換著班繼續找。”
他隻開口說了幾個字，嗓子微微有些幹啞，話音裏帶著深深的無力，轉而坐在案前，也沒有要歇息的意思。
底下的弟兄們敢勸他回來就已是了不得了，這會兒也隻能他說什麽就應承什麽，相互瞧了瞧之後，默默帶上門退出去了。
陳予懷在那小院兒裏也難以安寢，聽著動靜知道是穆龍他們回來了，便急匆匆往外去，到了院門口被人攔下，才想起來自己現在還是個沒有行動自由的人質。
“大哥，我是想問問，他們找著阿蔓姐姐了嗎？”
其實她心裏也清楚，若是找著了，沈蔓平常就住在這院兒裏，應該是會回來的。
現下沒見著人，那大抵就是沒找著了。
果然，那守門的瞥了她一眼，不由歎了口氣，幹巴巴道：“陳姑娘費心了，阿蔓姐許是下山有別的事兒去了，你且安歇吧。”
他下意識覺著這是山寨裏的事情，不好與一個外人多說，便隻是扔下這一句就重新把門關上，不再同她搭話。
陳予懷瞧著那兩扇門堵在自己眼前，不禁皺起眉頭來，終是泄了氣一般折身回了房內。
“姐姐不如去找找那穆龍，讓他先給小侯爺送個信兒。以賀家的能力，想找一個姑娘家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樣一來，興許咱們也就能回去了。”
采瑛見她悶悶不樂若有所思的樣子，總算是聰明了一回，上前來低聲把自己心裏的想法同陳予懷念叨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