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了斷
跟了陳予懷這些日子，無論是從主仆還是“親人”的關係出發，采瑛都已經完完全全養成了下意識支持她每一個決定的習慣了。
譬如剛才，陳予懷提出要離開京城之後，采瑛腦子裏雖然閃過了一瞬間想要問“為什麽”的衝動，但隨即開口卻是應下來的話。
直到瞧見陳予懷的神色並無異樣了，她這才帶著些小心地又問：“姐姐是為了躲二公子？”
方才賀長風走的時候她是看到了的，兩個人仿佛又因為什麽事兒鬧得不愉快了，想來陳予懷是不想再與他有什麽。
“倒也不至於是躲他，隻是覺得自己夾在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總歸不是個辦法，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陳予懷狀似十分輕鬆地接應著，可一低頭，還是沒控製住眼裏的水霧。
采瑛連忙靠過來：“可這明明就不是姐姐的錯，怎麽能說是你夾在他們兄弟二人中了呢？你現在同小侯爺也能像以前那般好了，來日你依舊是二公子的嫂嫂，這有什麽可避的？”
“不止是這個原因。采瑛，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們家跟旁人不一樣。”陳予懷瞧著她有些激動的表情，伸出手來握了握她的，
“小侯爺終究是要走仕途光耀門楣的，我這樣一個沒有母家能幫襯他的人，和離了就是最好的結果，怎麽還能再回去擾他的前途。”
“可，可你也不能這麽委屈著自己啊。以後的事情誰知道，眼下你們兩個高興不就行了？”
眼看著采瑛小臉兒皺巴巴的就要哭了似的，陳予懷有些失笑，歎了口氣又反過來安慰她。
“你也說了，以後的事情沒人知道，那我離開之後我們兩個人會不會各自更加幸福也未可知啊。這原本就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現實，隻是我今兒才想明白了而已，算不得委屈。”
采瑛越聽越覺得心下像一團亂麻揪著似的難受，若說當日離開公爵府的時候，她的心情是隨著陳予懷一起憤怒失望，那這一次，這滿腔的遺憾卻更叫她覺著不好受。
她向來是個心腸極軟的人，比起夫妻吵嚷和離分道揚鑣，她更見不得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
“哎，你若是覺著舍不得離開泰平，自個兒留下也成。”
陳予懷實在是有些受不了這傷春悲秋的氣氛，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憋回去，故意說這話作頑笑。
“姐姐又胡說，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你放心，你去哪兒采瑛就去哪兒，左右這京城也不見得多好，我絕不可能獨留。”
聽著采瑛終於又像平日裏那般嬌嗔接她的話了，陳予懷幾乎是破涕為笑，伸長了胳膊揉了揉她的腦袋。
“好啦，快幹活兒。不管去哪兒，總之要先把答應別人的事情做好。還有，咱倆今兒這話可不許你向別人透露半個字。”
一來是她從不善於告別，離開的時候還是靜默一些最好。
二來……若是叫賀長影知道了她存了要走的心，恐怕又會像這會兒一樣，兩人糾纏一氣終歸離不開，倒不如悄悄兒的幹淨。
采瑛就知道陳予懷是這樣的心思，隨後微微皺眉望著她，歎了口氣，話卻又是應承：“我知道了姐姐，你不願讓我說的，我自不會多說。”
隻是她這幾日滿心歡喜以為陳予懷和賀長影能夠解開誤會和好如初、幸福如初，沒成想一時間又成了要離開的局麵，有些遺憾和傷感罷了。
接下來幾天裏，陳予懷也沒再同她說走的事情，隻是連著幾日趕工想在清明前把賀長影要的糕點做完，餘下零零碎碎的時間都在收拾行李，縱然不說也讓采瑛覺著要走的日子正慢慢到來。
所幸賀長影被薛琌纏著謀劃朝堂上那點事已有好多天沒空來她這兒，而賀長風自那日走後也再沒露過麵，鋪子裏除了每日絡繹不絕的顧客以外倒也清靜。
陳予懷隻覺著賀長風是因為自己那日說的話重了才沒再來，雖有些微的內疚，但也道徹底說清楚傷了他的心也好，免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可實際上，自認為“戰無不勝”的賀家二公子，已經連著好幾日往他哥哥的內院兒跑、開始為林若恬也為自己出謀劃策了。
“那看守祖祠的慧通師父平日裏就在祠堂中誦經念佛，你隻叫冬春去見見他、給他些好處便是了。”
他瞧著林若恬皺眉扭捏的樣子心裏就來氣，原本就是一件簡簡單單裝神弄鬼的事情，怎麽到她這兒就拖延了好幾天不見進展呢。
林若恬將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放，定定瞧他道：“長風弟弟自然覺著簡單，畢竟這事兒就算敗露了也跟你沒關係，你能繼續做你的賀家二公子，可我賭上的卻是我的前程、我腹中孩子的前程，更有我林家的名聲，我必然得細細籌謀才敢有所行動啊。”
賀長風抿唇：“那你說，怎麽個細細籌謀法？”
對麵的人看出他的急迫，說話便也不似往日一般客氣，漸漸開始顯露了自保的私心。
“一來我不了解那個慧通師父，不知道此人是否真的能用錢買通、替我做事。二來我終究是外人，他必然不會多麽信我。所以這次，還得麻煩弟弟你以賀家人的身份把那‘天意’帶給慧通師父去瞧、並與他謀劃當日之事。”
賀長風挑眉笑了：“姐姐如何就知我會答應？這事兒最大的受益人是你啊，我又不急著做賀家的主母，何苦替你去冒這個險、擔上愚弄雙親的罪名。”
林若恬倒也不急，從從容容站起身來走至他身前，迫使他仰視自個兒，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啟了朱唇。
“你當然會答應，而且最大的受益人不見得就是我。陳氏要與你哥哥和好的小道消息下人們可都傳著呢，你說關於賀家侯爵夫人的人選，是我更著急一點、還是你更著急一點？”
座上的人聞言一愣，轉而斂了眉目站了起來。
靜默許久之後，賀長風盯著她緩緩吐出一句話，而後轉身離開了沁心齋。
“事我可以做，但你最好也爭氣一點兒讓你我的願望都順順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