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賀家的兒媳
“南邊自開春以來就沒過幾場雨，恐怕今年又是一場大旱。父皇先前提過，進了五月之後要派官員南下查訪民情，不若過幾日我直接舉薦了哥哥，你也就當是去南邊兒散散心、探探路了吧。”
未及賀長影要考慮的話說出口，薛琌便又笑盈盈地看向了他，將“探探路”三個字咬得極重。
賀長影失笑，這哪還有考慮的機會，果真是騎虎難下了。
向皇帝舉薦一個武官去視察旱情，也是虧他想得出來。這樣一來，正是就差往城門口貼一張告示昭告天下、說他賀長影是昭王麾下之人了吧。
薛琌這一步一步引導得極好，也逼得極緊，所以拒絕是不可能拒絕的，賀長影隻能拱手道：“那就有勞殿下在聖上麵前替臣美言、博得重用了。”
這話讓對麵的人很是滿意，這話題也就十分愉快地進行了下去。
而後直到晌午，賀長影做東，就在這別院裏用了飯，推杯換盞之間，薛琌已將話借著酒勁兒說得清楚明白，仿佛對那儲君之位勢在必得，不容旁人染指半分。
送走他之後，賀長影坐在臥房的床上，接過泰平遞來的茶水漱了漱口，頗有些疲憊地躺下。
“你說當皇帝有什麽好的？這天家父子之間也是叫人唏噓，聖上不過是稍稍有些上了年紀的人都會有的病症，他那幾個兒子就迫不及待要頂替他的位置。他過去還常說自己的小兒子多麽多麽伶俐，若真叫他知道了是他最器重的小兒子最先意欲奪嫡，真不知道聖上會作何反應呢。”
泰平從這話裏聽出了幾分蒼涼，思及那安國公府裏也是父子兄弟日日如履薄冰，倒不是同皇家那般為了一個皇位你死我活，隻是當下共同想盡辦法要維持著那個家的安穩，不見得比當皇帝簡單多少啊。
“說到底不過是別人的家務事，小侯爺隻做好為人臣子的本分便是，何須評判呢。隻是奴才還要說您一句，您得時時刻刻記著自個兒還有這麽大的一個家呢，萬不可置自己於險境。”
他是家生的奴才，自小同賀長影一處長大。
跟在賀長影身邊的這些年裏，雖說有時候也受他嗬斥，但心裏也明白他對外人才客客氣氣如待上賓，對自己那不過是親近之舉，也從不記恨，主仆情誼反倒因為賀長影獨獨對他的這份真實而顯得更濃、並不弄虛。
所以有些時候泰平心裏有什麽話也從不藏著掖著，遇見什麽事兒，該勸賀長影幾句的也總不會憋著。
賀長影在心裏細細咂摸了咂摸他剛才的話，睜眼笑了。
“終究還是你最操心我，其實若是有得選，我也想安安分分做我的官、不願意冒這個險。可身為賀家長子，就注定了一輩子無法安穩。泰平，如今聖上年邁，我想給賀家找出路、給我自己找出路，投靠一個皇子就是最快的辦法了。”
床前站著的人聞著他身上的酒氣長長歎息，轉身去臉盆架子邊擰了濕毛巾要給他擦擦因微醺出了的薄汗，一俯身又聽到了他的低喃。
“我要是有得選啊，才不當什麽小侯爺。我要帶著予懷去浪跡天涯，去草原，去沙漠，去……去山洞！去山洞，吃甜糕.……”
泰平隻當他是又做夢想著夫人，才說的這些零零碎碎沒頭沒尾的胡話。
卻不知道賀長影的夢裏是完完整整的一副畫，一副屬於他和她的完整的畫。
“等我，等我這事兒辦成了，我也不要加官進爵，我就要賀家安穩，而後有幾畝良田歸隱山林！”
……
是夜，陳氏糕點鋪關了門，後廚裏卻還是燈火通明。
采瑛和陳予懷窩在灶台跟前，一個手裏拿著賀長影下午著人送過來的糕點清單，一個執筆謄寫著所需材料，連著前來“視察生意”的賀長風這會兒也被抓了壯丁，正按著陳予懷所寫的東西挨個兒從櫥櫃裏找原料。
“姐姐，說來小侯爺還真是大氣，糕點還未做呢就給了這麽多定錢，連原料是哪家的都貼心寫好了，咱們按這上頭去買，當真是事半功倍了。”
采瑛歪著頭笑看陳予懷，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隻一個勁兒地誇著她前幾日還討厭得牙癢癢的賀長影，全然忘了出來時的立場、甚至把前幾日對賀長影的敵意都轉移到了她認為“耍心眼兒”的賀長風身上。
畢竟姐姐隻能嫁一個，若從這賀家的兩位嫡子當中選，她也就隻能揀好的幫了。
陳予懷聞言抬眼看了看正在整理鋪子中原有材料的賀長風，見他臉色沒什麽不悅，這才嬌嗔似的白了采瑛一眼，給了她一個“別什麽都說”的眼神。
畢竟她與賀長影現在關係尷尬，明明言辭鑿鑿和離的人是她，如今往和好的方向發展的人也是她，倒怪丟人的。
再一個，那日既知道了賀長風對她有別的心思，如今也非自作多情，隻是不自覺的就想起來。終歸她還拿他當弟弟看待，總怕采瑛嘴上沒個把門兒的說些什麽刺激到他、惹人生氣又沒地兒出。
好在賀長風現在正專心致誌對著單子找原料，陳予懷自欺欺人地覺得他似乎並未聽清楚她們在說什麽。
其實背對著她的人早已豎著耳朵聽完了。
隻是他心裏已經有了打算，饒是采瑛將他哥哥誇出一朵花兒來，緣分該盡就盡了，他也相信林若恬的本事，陳予懷是說什麽都再成不了他嫂嫂了。
這麽一想，賀長風心中倒也舒坦許多，不自個兒給自個兒添堵了。
陳予懷小心翼翼靜默了一陣，直到確定了背後的人不會再鬧那日一般提起他哥哥就不悅的小孩子脾氣之後，轉而也笑著搭起了采瑛的話。
“小侯爺細心歸細心，隻是這單子上有些東西是我要改一改的。賀家祭祖是大事兒，咱們既攬了人家的活兒就得好好兒幹，爭取讓今年的糕點上到一個新高度，也給咱們的鋪子造一造口碑。”
采瑛瞥了一眼認真工作的二公子，眉眼笑成了一朵花：“那是自然，而且姐姐遲早還是賀家的長媳，應該的應該的。”
賀長風這回沒有裝著沒聽見，堪堪回頭糾正道：“不，你姐姐遲早是賀家的二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