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良禽擇木而棲
她說……
“賀長影，我與賀家之間，你應該永遠隻能選擇賀家吧。”
難道真的注定是這樣嗎？
那倘若他能擺脫安國公的光環，真正創出自己的一番功業來，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他會不會也就有了另一種活法？
不必每日戰戰兢兢為了賀家的安慰著想，不必每日悉聽聖意，揣測著他會不會對賀家不利。
更不必以賀家長子自居，每做一件事情就想著會不會給賀家帶來殺身之禍、時時刻刻小心謹慎，甚至連自己夫人的和離書，他都得為了賀家的麵子暫且接下。
到那時，他有了功業，便隻需要將安國公府護在掌心。他要別人避退自己，而不要自己避退別人、事事委曲求全。
可功業從何而來？安安心心踏著父親的基業、守著賀家的光環做個世家子弟，何時才能實現自己這樣的願望？
賀長影抬頭望向薛琌，見那少年意氣風發，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
良禽擇木而棲。
他是良禽，可薛琌又是不是那能倚靠的枝幹呢。
“臣不知昭王殿下此言何意，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子的功業，自然也是為君上所謀的。”
心下糾結了半晌，賀長影終是緩緩吐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眼下他還真不知道皇帝立儲的心思，更無法判斷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值得自己扶上皇位的人。
薛琌愣了一愣，隨即笑道：“說得是，說得是。哥哥果然待父皇忠心，有時倒是我們這些做兒子的所不能及。那本王先行告辭了，日後再敘。”
他說完便帶著書童一起離開了這地方，留下賀長影一個人站在涼亭中，皺著眉頭思量了一陣，也轉身離宮。
“侯爺，今兒遲了，還去夫人那兒嗎？奴才聽說這會兒正是生意忙的時候，不知她有沒有空見您呢。”
泰平套著馬車已經在宮門口等了他好些時候了，見他出來，忙撩開馬車簾子，又俯身問他。
賀長影上車，無奈一笑：“說得好像她不忙的時候就有空見我了似的，左右沒幾句好話給我，可誰讓我日日想她想得抓心撓肝呢。”
雖鮮少聽主子說這樣的話，可泰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隻點頭應了一聲，而後便朝京城最繁華的那大街上走去，直奔新掛了牌子的陳氏糕點鋪。
他說得果然沒錯，隻是稍稍站在門前一望，便能瞧見糕點鋪裏人頭攢動好不熱鬧，櫃台前也是排了長隊等著付錢結賬。
賀長影撩了衣袍就要往進走，卻在門口被采瑛攔下了。
“小侯爺，您不能進去，裏頭都是我們的顧客，您若想見我姐姐，且等歇業的時候我去回明了她再說吧。”
被攔著的人失笑：“既然如此，人人都是京城百姓，那你把我也當成是普通顧客不就好了？大不了我多買些回家。你個小丫頭也別跟著予懷鬧脾氣了，我今兒來就是哄她的，昨日是我不對，我真真兒認錯了。”
采瑛卻不理會他的話，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那塊兒字牌：“陳氏糕點鋪現下是‘會員製’的，您不是我們的會員，就不能入內。”
“采瑛姑娘.……”
泰平幾時見過自家主子服軟，在一旁聽得著急，就要開口幫著說話，卻被賀長影伸手製止。
到底是他自個兒理虧，昨日一時心急說了那傷人的話，陳予懷要撒氣就由著她吧。
“那怎麽才能成你們這‘會員’，我隻要成了你們的‘會員’，是不是就能進去了？”
采瑛也是沒想到一向沉聲靜氣不叫旁人瞧出情緒的賀小侯爺會主動低頭，以往若是遇到這種被人攔下的事情，他即便不甩頭就走，那也斷然不會繼續費嘴皮子與人扯下去的。
她沉吟半晌，不知該如何作答，而後靈機一動，指了指鋪子裏頭：“小侯爺若是要辦會員卡，就得先去找予懷姐姐，待她審查同意了才行。”
賀長影一聽低眸淺笑：“好說，那你讓我進去見她。”
“不行，要見她就得先成為會員。”
對麵的人愣了一瞬：“你不是說要成為會員就得先找予懷麽？”
采瑛索性站直了身子耍起無賴來：“唔，要成為會員就得先找她，要找她也得先成為會員，這事兒沒得商量，小侯爺若是沒有眉目，就請先回吧。”
？？？
賀長影一介武將，今兒也真是體會到了秀才遇上兵的感覺，一時間被噎得張著口卻說不出來話。
無奈這采瑛是真的頭鐵心硬，一點兒也不給通融。他想就這麽衝進去，可一來他知道她是陳予懷身邊的貼心人，要討好夫人當然不能得罪了這丫頭。
二來人家裏頭做著生意，他急吼吼的闖進去未免太過張揚，到時候砸了場子又要吵起來，恐怕陳予懷就更不願意見他了。
思來想去，賀長影實在沒法子，衣袖一拂，就著自己那身新做的黛青色錦繡朝服坐在了門口牆角的石階上，絲毫沒有扭捏和猶豫：“那我就等你們歇業，你忙去吧。”
“小侯爺？”泰平剛一開口，餘下的話便又被人瞪了回去，隻得歎了口氣，陪著一塊兒站在了旁邊。
采瑛心下雖有一絲驚訝，可也沒表現在麵上，想了想之後，還真就顧自忙她的去了，留下那主仆二人一坐一站給她們做了門神。
陳予懷在裏頭又是包裝糕點又是收銀子的，忙過了一陣，等鋪子裏終於閑下來的時候已是晌午。
她打眼一瞧，采瑛在門口站得筆直，可眼神卻時不時瞟一眼牆邊的犄角旮旯，於是便忍不住從櫃台裏出來，走上前想問一問她看什麽呢。
等出了門順著采瑛的目光往旁邊一看，陳予懷冷不丁被牆角的兩人嚇了一跳。
定睛再瞧，剛要不耐煩地問問賀長影又蹲在這兒做什麽，泰平那幽怨的眼神就愣是叫她笑出了聲來。
“我說，你們二位灰頭土臉守在這兒，人來人往的叫人瞧見了傳到公爵府去，我可擔不起這虐待小侯爺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