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木已成舟
陳予懷從院兒裏走了之後，站在廚房裏瞧了半晌也不說話。
旁人瞧著她的臉色不好，多少也聽見了方才院子裏的話，一個個兒的也不敢過來詢問。
隻采瑛在一旁幹著急，扯著她的袖子勸道：“夫人，一會兒他們炒起菜來油煙大，您還是別在這兒站著了，別嗆著了您，再說對孩子也不好啊。”
“好不好的也無所謂了，賀家如今是真的開枝散葉。林家的千金也有了身孕，如此相比，我肚子裏這個也不知還算不算得錦上添花。”
陳予懷愣愣地望著前方的灶台，話裏聽不出喜怒，聲兒也小得隻有她們二人才能聽見。
采瑛聞言直跺腳：“夫人怎麽說這話，就算她有了身孕，您這肚子裏可是安國公府的嫡孫，比她的不知要高貴多少！”
身旁的人還未接話，隻聽賀長影帶著些著急的從門外進來喚道：“予懷，別在這兒站著，咱們有話回屋說。”
陳予懷回頭看了看他，又瞧見周圍眾人小心翼翼的目光，便也不再說什麽，微微點了點頭搭上采瑛的手，顧自朝門外去了。
賀長影趕緊跟上，才出了廚房的門便急著表態：“左右隻是在府裏找個院兒讓她住下，我不會再叫她到你眼皮子底下來招嫌的。”
“我原以為你那日根本就沒碰她的，今兒可算是將我那點兒夢給擊破了。”
陳予懷冷不丁停下腳步來了這麽一句，將身後的人一下子說懵了。
等他反應過來，她又自嘲般笑笑：“也罷，稚子無辜，更何況人家是你正兒八經抬進來的貴妾，既有了身孕你就好好兒照料著。我不是那種趕盡殺絕的人，更不會為了情情愛愛的去害人性命。”
“予懷，你若不喜歡，她那肚子就留不下。即便是稚子無辜，有那麽一個心術不正的娘，那孩子生下來也是禍患。”
賀長影擋到她麵前去，將她的肩膀握住，眼神篤定。
若不是今兒冬春來說她家姨娘有了身孕，他也一直是以為自己那天夜裏沒碰林若恬的。
他一向不是個縱酒無度的人，也絕對不僅幾杯的酒量。
可偏偏隻有那日，在林若恬那兒，不過三盅散酒就讓他失了心智，實在蹊蹺得很。
他倒是沒往孩子壓根兒不是他的那裏想，隻是十分肯定那日林若恬給他喝的酒裏是摻了東西的，因此便對她這個人愈發厭惡，對她那肚子也是喜歡不起來，更別提將這當成喜事了。
陳予懷聽笑話似的，她不知道賀長影心裏的這些想法，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兒，卻隻因他剛才那話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得很。
“賀長影，那是你的親生骨肉，你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對麵的人卻反問她：“我將有嫡子，不缺親生骨肉。若是禍患就該盡早除根，你明明也不喜歡它的，何苦這樣婦人之仁？”
陳予懷沒想到如今的事情竟到了這樣一個滑稽的地步，是啊，明明是她不喜歡那林若恬，也是她方才糾結著對方肚子裏那孩子出生後究竟是何地位名分。
可現在卻是那孩子的父親想要親手了結了它，反倒是她自己又開始慈悲了。
說起來他也果真是林婉清的兒子，狠起來六親不認的。
“長影，你受你母親的影響太深了。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這麽極端的方式解決，我即便再不喜林若恬，也從未想過害人性命，你更不必為我做到毒殺親子的地步。
這事兒打今兒起就過去了，我真的不逼你，你該怎麽安置林若恬就怎麽安置，也算是我為咱們的孩子積德行善。”
陳予懷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她這每一句也都是真心話，既然事情做都做下了，爺有了孩子，賀長影總要負責任的，自己更無須一直揪著不放。
她如今也是將要做母親的人，倘若賀長影真的為了她一句“不喜歡”就去結果了他的親生孩子，她倒真怕自個兒從今往後夜夜噩夢纏身、被那孩子的冤魂索命而不能寐。
更何況，往日吵嘴吃醋小打小鬧的，直到賀長影將林若恬的住處挪出去，陳予懷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可這次涉及到活生生的一個孩子，他說出的話才讓她開始意識到，賀長影的性格或許是有缺陷的。
他解決問題的方式過於極端，這樣下去，倘若有一天他們兩個之間出現了問題，陳予懷很難保證自己會不會是那個被他傷害的人。
用她之前看過的網絡語言解釋的話……賀長影這樣的人，很有可能成為“病嬌”啊。
現在兩個人甜甜蜜蜜的，他愛她的時候什麽都願意為她做，可如果某天自己也不能讓他覺得滿意了，他一定會把這種極端的手段用在她身上的。
陳予懷越想越覺得後背發涼，也沒什麽心思去在意感情上那點破事兒了。
她更覺得自己應該趁著賀長影還沒那麽極端的時候，盡量把他往回掰一掰。畢竟他是自己的枕邊人，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這樣的性格以後若被她的孩子繼承了，那她才叫欲哭無淚。
賀長影皺著眉瞧陳予懷，似乎是在判斷她到底是在說氣話，還是真的要將這事兒翻篇了。
兩人就這麽對視著僵持了半晌，他才又難以置信似的問了一句：“你當真不在意她肚子裏那孩子？”
“我不是不在意。”陳予懷抿唇搖頭，“可長影，我們早已經不是那種靠著在意不在意、喜歡不喜歡來判定是非的年紀了啊。如今木已成舟，那孩子都已經在她腹中了，既是你賀長影的血脈，那你就該負責，我也該接受了。”
賀長影沉默了許久，抬起手來揉了揉她的發頂：“予懷，對不起。”
陳予懷先前咚咚跳著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聽到他這句，忍不住紅了眼眶，別過頭去歎了口氣。
這些天裏發生的事情一團亂麻似的，把她原本好好兒的日子攪得屢起波瀾，不是一句道歉就能還清的。
可想來除了暫且接受他這一句對不起，她又能怎麽樣呢。
“隻要你的心在我這兒、在我的孩子這兒，其他的就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