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好心當成驢肝肺
陳予懷萬萬沒料到賀長影從青竹軒回來的第一句話是他要納妾。
她原本轉在心裏那些或安慰或詢問的話一時間也被堵在了嗓子眼兒裏，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愣怔了半晌之後，陳予懷抬起頭直視著賀長影，終是點了點頭，從牙縫兒裏擠出一個字來。
“好。”
要是擱在以前，她定會拽著賀長影問個清楚，為什麽納妾，納的什麽妾，要他在妻妾之間作一個選擇。
或者她還會一時起了脾氣，什麽也不問，顧自甩手離開這公爵府也是說不定的事兒。
可眼下這個境況，陳予懷稍稍一想就知道，賀長影一定是為了解決他父親的事兒才決定納妾的吧。
她在腦子裏回憶了一番上學那會兒看過的小說電視劇之類的故事走向。
這會兒要麽是安國公府已經到了需要某個達貴扶持的地步，非得與人結親才能破局。
要麽是某個站在賀家對立麵的人送了什麽女子來，以此作交易，讓賀長影收了那女子才肯助他救他父親，借機往公爵府安插眼線。
總之不可能是賀長影在家中陷入危機的時候還想著貪圖美色，才時不時晌不晌的提出納妾吧？
所以不管是她猜測的哪一種情況，在陳予懷看來，納妾也都算是情有可原的。
畢竟大局為重，她作為賀家的長媳，無論打心底裏能不能接受賀長影納妾這件事，都得以賀家的利益為先。
至於賀長影的心是否能留在她這兒，情情愛愛的事兒，那都是等一大家子都平安了以後才能琢磨的了。
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她肚子裏還懷著孩子。
說到底還是保命要緊，方才眼瞧著泰平和賀長影接連回來都是一臉凝重，她多多少少猜到事態不妙，此刻已經不在乎別的了。
倘若賀家真的出了什麽差錯，按最壞的結果設想，假如真是官場上的事兒，若不解決妥當，皇帝難保不會因賀賢而遷怒了整個賀家。
那她的孩子到時候就是罪臣的後代，就算活著，在這種時代也是一輩子東躲西藏抬不起頭來的。
陳予懷不能冒這個險，她覺得自己這回萬萬不能拿小女兒家的心去度量賀長影。
過去這些天裏的猜忌和別扭在這一刻仿佛都煙消雲散了。
她真真切切明白自己與賀長影是夫妻，最緊要的時候，她覺著自己應該支持他為了這個家而作出的決定。
她要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好好兒地想法子撐起這個家來。
任他要納妾還是休妻，她都答應他。
她隻要這公爵府穩如泰山，隻要她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隻要賀長影平平安安的。
可賀長影在聽到她一點兒也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之後，反而怔住了，看著她的眼睛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那話。
“我說我要納妾。”
陳予懷也沒躲藏，大方與他對視：“要納誰家的姑娘，可用我幫你操辦？”
聽說古代人納妾都是要嫡妻先接了小妾的茶，這會兒賀長影若要她出麵，那去替他做做樣子倒也無妨。
賀長影卻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似的，心裏忽然升騰起一股子無力的感覺來。
他剛剛得知父親是因東來國屢次進犯而被言官向皇帝進諫戍守邊疆不力，人已經被連下金牌詔令，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如今的境況下，賀賢獲罪與否，皆看皇帝怎麽決定。
而皇帝怎麽決定，多半也是朝堂上那些文官武將幾句諫言的事兒。
朝中武將自不必說，以永定侯為首的幾個老臣早就覺得主上太過於縱容安國公家，無論是嫉妒也好豔羨也罷，終是盼望著安國公府倒黴的。
而那些文臣現下可能還搖擺不定，這會兒就是拚人脈的時候了。
他先前還信誓旦旦與母親說自己能想辦法，可誰成想事發突然，如今唯一的辦法，也許就是將林若恬納進府來，遂了他二舅舅的心願，借結親之事叫林綏清與文官們通個氣兒，幫襯他父親一把。
唯有這樣才不至於讓朝上文官武將一邊倒地討伐賀賢，隻有賀賢平安，安國公府也才能安然無恙。
但不久前尚與母親因納林若恬為妾之事吵了一架的賀長影此刻雖然改變了主意，但私心裏還是希望陳予懷與自己站在一邊的。
畢竟納妾隻是權宜之計，他希望的是林若恬進門之後安居一隅，他與陳予懷還是琴瑟和鳴。
而不是什麽一女共事二夫、妻妾和睦。
哪怕陳予懷此時鬧一鬧、問一問，他都能覺得安心許多，也能趁機向她解釋一番，說自己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甚至隻要她說一句拒絕，他就能立馬進宮去給皇帝磕頭求饒。
就算削爵罷官也無所謂，隻要她不願意，那他就不用這樣的下下策去救賀家。
可她沒有。
甚至在聽到他說自己要納妾之後，陳予懷表現得比她身邊的丫鬟還要冷靜，答應得那麽幹脆，頗有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意思。
她好像並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納了妾，也不在乎他的心在誰身上似的。
賀長影隻覺得這樣的陳予懷陌生極了，他記得當時成婚，自己隻說了一句“我是真願意娶你”，那個姑娘就笑得仿佛花兒開在了臉上似的，藏不住對他的喜歡。
可如今這是怎麽了，她竟能說出願意幫他操辦納妾的話來？
陳予懷瞧著賀長影默不作聲的樣子，還以為他是又有什麽難處，忙試探著拿手去碰他，想問問自己還有沒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卻被被他不動聲色地躲開。
“好，那就麻煩夫人吩咐下人布置布置了。若恬雖是二嫁，但舅舅門上也是有臉麵的，咱們不能虧待了她。青竹軒那邊還需要我照料，我先過去了。”
他說完一甩袖子轉身出了門，泰平連忙跟著跑出去，留下陳予懷皺著眉站在原地。
“夫人.……”采瑛見這二人似是不歡而散，小心翼翼地過來攙扶她。
陳予懷這才醒過神兒來，有些氣結：“原來他要納的妾是林若恬？可他還不高興了？我是說錯了什麽嗎采瑛，怎麽他要納妾、要娶他的小表妹，反而像是我惹到了他似的，說話連好氣兒都沒有了？”
枉費她剛才一番好心，還處處為他、為賀家著想，合著是快要給人家一家人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