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心動喂了狗
“哥哥說你在雲通寺可能有危險,所以叫我來保護你。咱們快回府去吧,叫個郎中來看看。”
賀長影對安慰姑娘這方麵很不在行,從前逛勾欄瓦舍的時候總是她們賠著笑來往自己身上貼的,他何時見過有人在自己麵前擺出這種陣仗大哭的樣子。
明明沒受傷卻還要說自己是受傷了,他想看看吧,這姑娘又是自己的嫂嫂,不太方便。
可要不查看一番吧,萬一她身上真有什麽傷,就他哥哥那護著她的樣子,還不抓著自己問個底兒朝天。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把她夫君搬出來,興許她就能停一停那好像不要錢似的眼淚呢。
沒想到陳予懷哭得更凶:“我不跟你回去,我死也不回你們家去了。他明明知道我有危險為什麽還要讓我來,他明明知道的!”
這一堆知道不知道的快把賀長風弄暈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偏偏陳予懷又哭又吐的,他便上前去替她拍著背。
陳予懷腦子一陣暈眩,站不穩似的往後一倒,整個人不偏不倚就落在了賀長風懷裏。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靠在自個兒夫君弟弟的懷裏的時候,賀長風已經抱著她給她拍了好久的背了。
感受到懷裏人不再抽噎,他這才一邊拍還一邊發牢騷似的問:“我是聽說過有人哭起來沒完的,可你怎麽還一邊哭一邊吐呢。”
看起來又是空著肚子,吐出來除了酸水還是酸水,他看著都隻覺得胃裏難受得很。
陳予懷慢慢平靜下來,掙紮著從賀長風懷中出來,轉而正色道:“我,我是懷孕了才會這樣的。”
“你懷孕了?哥哥的孩子?”
“廢話!”
賀長風瞧著她紅著眼圈凶巴巴的樣子,撓了撓頭。
靜默半晌之後,他才又小聲試探著問她:“那母親知道嗎?”
陳予懷吸著鼻子:“看這情況,賀家上上下下好像隻有你不知道。”
賀長風卻皺了眉:“原來他們說的是你,可哥哥明明很關心你的,怎麽會放任母親那麽做呢,不過……母親明明也很喜歡你啊。”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陳予懷瞧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間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你母親是不是因為我懷孕的事情很不高興?”
“哎,也不是。”賀長風咬了嘴唇,“我也是無意間在青竹軒聽到的,我昨兒原本在父親的書房裏找書看,可臥房裏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是母親和哥哥為了爭一個懷孕的女子,不知道她和她的孩子到底該不該留,我便多聽了幾句。”
他當時還以為是他哥哥在外頭有了什麽風流債,還有些失笑,以為賀家這個萬事都不會出錯的嫡長子終於有了軟肋,還想著找個機會嘲笑他哥哥一番呢。
後來賀長風聽著也覺得沒意思,無非就是他哥哥想留著那女子和孩子,他母親不同意,還放狠話揚言要將那女子推下懸崖罷了,於是便匆匆拿了自己要的書離開了青竹軒。
“你哥哥也說……我和我這孩子不能留嗎?”陳予懷隻覺得自己渾身發抖,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沒倒下去。
賀長風見她整個人都不太對勁,趕緊搖頭:“不是不是,你也知道我母親說話向來一言九鼎,後來是哥哥一再退讓,讓了步說可以隻要那姑娘不要孩子也行,我當時以為他是瞧上了外頭的人負了你呢,還道他癡情。”
“昨日.……”
昨日二月初一,她剛剛被告知自己腹中有了一個小生命。
她那麽欣喜,可這個小生命的父親,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去了青竹軒。
他騙她說有公務要辦,實際上卻是去同他母親商議這個孩子究竟能不能留?
也對,一個棋子懷了孩子,或許本就是賀家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吧。
陳予懷苦笑一聲,努力想要把自己從那種痛苦的情緒中抽離,卻怎麽也沒辦法把賀長影的臉從腦子裏甩出去。
溫柔的賀長影,高冷的賀長影,今兒早上起床時還膩著她的賀長影……
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他,他又到底有沒有對她有過一星半點的真心?
陳予懷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半晌之後,她抬手擦幹了眼淚,怔怔道:“長風,算我求你,你今兒跟我說的這事情你就爛在心裏吧。別讓你哥哥知道,也別讓你母親知道我已經聽了你剛才的話。我想好好兒活下去,想讓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出生。”
她現在懷著孩子,又在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北靖朝,她沒辦法回到現代,更沒辦法孤身一人挺著大肚子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
雲通寺這一鬧,孩子不僅沒有小產,反而還結結實實在她肚子裏,想必林婉清暫時也不會再動手害她。
再說她還答應了平陽公主的,要幫著平陽公主一起戳穿林婉清的真麵目,她不能走,更不能同賀家撕破臉。
她要回到賀長影身邊去好生做他的嫡妻,看看他到底哪張臉是真,哪張臉是假。
她要慢慢挖出他的心來瞧瞧,他到底有沒有對自己有過心動。
賀長風隻覺得她現在冷靜得可怕,卻又絕望得令人難受。
他隻能一邊點著頭一邊去扶搖搖欲墜的人:“你放心,我隻管做我自己的事兒。我對府中那些明爭暗鬥從不感興趣,也沒那個閑心搬弄是非。”
他說的本是實話,也並不是為了誰而編出來的安慰之語,卻還是在陳予懷感激的目光投過來的時候覺著心中一震。
陳予懷的那一聲“謝謝”更是砸進了他心裏,她大婚那日的天真無邪、意氣風發,今日的淚水漣漣、絕望悲苦,更是讓他對麵前這個女子平添了幾分同情。
駕著馬車趕回公爵府的路上,賀長風忍不住回頭問了車裏的人:“你既然已經知道自己在府裏生活得會很不如意了,為什麽不幹脆別回去了,別回去受那些氣、受那些束縛了。”
逃離安國公府那個枯井一般的地方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可怎麽這個陳予懷偏偏有離開的機會,卻還要在看清楚一切不如意之後主動回去呢。
馬車裏的人愣怔半晌,揉著眉心搖了搖頭。
“我總得回去討個說法,瞧瞧我這一生的頭一回心動究竟是不是喂了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