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魚餌
“您說什麽？”
賀長影有些詫異，猛然抬眼，對上林婉清精明的目光。
對麵的人歎了口氣：“你既那樣喜歡她，我這做母親的若是非要生生將她逼上絕路，倒顯得不通人情。
所以這孩子對你來說，應該來得挺是時候。雖無緣麵世，卻能換它母親一命。”
她知道這會兒最要緊的就是不能讓賀長影在平陽公主齋宴將至的節骨眼兒上生事。
得先將他穩住，等到明日她順順利利將陳予懷帶到雲通寺去，結果如何就看平陽公主的脾氣到底有多大了。
倘若公主要置她於死地，便也與林婉清這個做婆母的沒什麽關係了。
賀長影多少也明白自己母親的心思，可現在這種情況下，距離明日齋宴隻剩下不足半天的時間了，他沒得選擇，隻能寄希望於林婉清說話算話。
而且說實話，他此刻心裏是無比糾結的。
正如林婉清所說，籌劃了這麽久的事情，眼看著不到一日魚兒便要上鉤了，這時候要把魚餌撤走？
天方夜譚。
“那就拜托母親，孩子如何已顧不過來了，萬望您替兒子保住夫人。”
林婉清皺著眉頭聽他再次請求自己，在賀長影轉過身之前竟然瞧見他眼眶裏濕潤潤的一片。
“長影！”
才要離開的賀長影沒回頭，隻在門口頓住腳步示意她說下去。
林婉清的唇動了動，沉聲道：“我聽說你元宵節那日在街上替若恬出頭了，你舅舅聽到傳言便將她接回了家，張擎墨前幾天已經提了東西上林家登門道了歉，若恬說要謝謝你……”
“我對若恬已無半點旁的意思，張家肯對她和善是好事。”
賀長影聽出她的意思，心裏也不耐煩起來，趕緊打斷她。
“我那天原本也不知道街邊吵嚷的是若恬和她夫君，是予懷先聽到了聲響，嫉惡如仇，非要上去出頭，我這才認出來的。她若非要謝，就來謝謝她嫂嫂。”
他說完開了門走出去，一身藏藍的長袍很快融進了夜色中，跨出了青竹軒的門檻。
林婉清扶著桌子，指甲死死掐著桌邊，眸色愈發深沉。
賀長影從青竹軒出來，卻沒有急著回岱星閣，而是拐了個彎去了賀長風的住處。
一來是他實在心亂，不知道回去該怎麽麵對陳予懷。
二來，他母親的話雖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全信，他還是擔憂著明日的事。
賀長風自十五歲之後就另立了院子，離青竹軒足有半個公爵府那麽遠。
賀長影走過去的時候院兒裏的小廝已經從裏頭插上了大門。
他推了幾下推不開，心裏頓時生了煩躁，幹脆伸手用力叩響了門環，一聲一聲不間斷。
“做什麽做什麽！外頭的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出去看看！”
賀長風這一整天被逼著念書，好不容易盼到從書院回來，已經靠在了床榻上。
這會兒突然聽見外頭仿佛遭了賊似的動靜，他猛然被驚了一跳，火氣忽而竄了上來，全撒在了守夜的丫鬟身上。
丫鬟小廝們一邊高聲應承，一邊慌忙出了房門去查看。
“二公子，是小侯爺來了。”
有眼尖的在別人開了門之後瞧見了賀長影，便趕緊折身去回話。
賀長風聽完皺了眉頭，卻還是披衣起了身。
他雖從不拘公爵府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但對自己這個從沒多大的時候就一臉嚴肅、以“長兄如父”自居的哥哥還是存著幾分忌憚的。
尤其是最近春試將近，賀長影接了父親的班，每日裏有事沒事就去書院看著他，逼著他背那些勞什子的四書五經。
以至於賀長風現在聽著自家哥哥的聲音就腿肚子發軟，這會兒不由得在心裏盤算著自己今兒到底在書院犯了什麽錯，值得哥哥大半夜跑過來找他的麻煩。
“長風，睡下了？”
不待下人們請，賀長影在大門開了之後就急急進來，徑自推開臥房的門，將正準備出去迎他的賀長風堵在了麵前。
賀長風雖怵他哥哥，但終究是個不會說軟話的人，一開口就沒什麽好氣兒。
“哥哥知道我睡下了還來？要不是他們出去瞧了是你，我差點就以為咱們這府裏進了土匪、要叫人去報官了。”
賀長影這回自知理虧，十分尷尬的咳了一聲，自顧自在他房裏揀了把椅子坐下沒吱聲兒。
賀長風靠在桌邊，抱臂打量了他半晌，這才問道：“怎麽，我那小嫂嫂給你氣受了？又不讓你回院兒了？”
“胡說什麽。”賀長影抬眼，給自個兒倒了一杯茶，“我是來問問你，你那些狐朋狗友家的女眷明兒有沒有去平陽公主齋宴的，擬個名單給我。”
“既然是有事兒求我辦，你就別端那副架子嘛。”
賀長風聽明白了他哥哥的意思。
他們兄弟年紀相差也不多，可他自小就被說不如賀長影穩重。
賀長影從小到大就是父母眼中能擔大任的長子，至少在父親母親麵前一直規規矩矩讀書、科考，又得了爵位。
而賀長風因是家中為小的，多受母親溺愛，自個兒又是個不愛功名的性子，總覺得走那些所謂的“正道”最是煩心。
他喜歡做的事無非就是逛逛秦樓楚館、吟詩作對附庸風雅，再多不過整日泡在茶樓，因常打著賀家的名號，也結識了不少富家公子。
所以賀長影今日來，就是想通過他認識的那些高門貴胄家的公子打聽打聽明兒宴席上到底還有誰家的女眷。
這樣一來，他還能趕著明日晌午之前為陳予懷打點一番，也多一分保障。
“哥哥，不是我說，你對我那嫂嫂可真是操碎了心。明兒有母親看著她呢，她還能叫人欺負了不成？”
賀長風嘴上雖發著牢騷，可還是頗有些無奈地叫人拿了紙筆進來，按著他的吩咐擬了名單。
“許多事你不懂，不懂也罷了。你啊，就安安心心預備你的科考，好生給咱們家長臉。”
賀長影接過那名單，擎在手裏等著墨跡幹透，一邊說一邊歎氣，轉而又將話題轉回了老生常談。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才多大年紀，幹嘛總是一副板著臉教訓我的樣子。我真要睡了，你自便吧。”
賀長風忽然有些覺出了他哥哥的可愛之處，笑著將人往出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