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公爵府的規矩
賀長影見父親生了氣,身子微微怔了怔,卻也沒有多少害怕的意思,麵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雖是冒險,但總比坐以待斃要強得多。如今聖上已經忌憚咱們家功高蓋主了,難不成我要真的去娶了那平陽公主,上趕著把自個兒往人家手裏送嗎?”
“那你也不該……”
“父親!”賀長影打斷賀賢還未說出口的話,“兒子今日娶了出身寒微的陳予懷,能叫陛下覺得我色令智昏是最好的,畢竟這樣的人又能對他構成什麽威脅呢?
至於後頭的事兒您不必多問,內院兒女眷的事情自有母親定奪,您回了駐地隻需好生保重自個兒便是,也別叫人瞧出來陛下與咱們離了心。免得牆還未倒,眾人便推。”
兒子大了,畢竟也是他自個兒選的婚事,賀賢自知拗不過他,卻還是忍不住又說教了幾句。
“咱們家的榮耀是為父雙手沾血、趟過屍山血海得來的,但我希望我的兒子手上能幹幹淨淨。”
“父子本是一體同心,兒子現在做的事,又何嚐不是從您那兒學來的。”
賀長影笑笑,而後又安撫似的添了一句:“您放心,我自有分寸,也知弱女子本來無辜。若能護她周全,便定不會叫她白白犧牲。”
他說完便負手出了書房的門,留下賀賢一個人站在原地思索著他剛才的話,半晌才微垂下頭,綻了絲苦笑。
陳予懷回了岱星閣,隻小睡了一陣子,迷糊之間便聽見采瑛喊她。
“夫人起來吧,公爵夫人請的教養嬤嬤已經到了,人剛下轎,正在前廳等著夫人您呢。”
床上的人靜默了片刻,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慌忙驚坐起。
“怎麽這麽早就來了,不是說明兒才開始學規矩嗎?”
采瑛拿了鞋子過來扶她下地:“是明兒才開始學規矩,但嬤嬤是從宮裏來的,公爵夫人吩咐了咱們岱星閣要好生供養人家,所以這才早早接了來。”
陳予懷皺著眉頭聽完,長長歎了口氣,還是隨她起了身。
看來這侯爵夫人也不是什麽好做的,連一天的休息時間都沒有,這就要崗前培訓了?
發牢騷歸發牢騷,人總歸是要好好兒去見的。
岱星閣的正廳裏,一個頭發花白卻梳得一絲不苟的老太太正坐著喝茶。
見她進來,那人從從容容起了身,雙手交疊著行了個禮:“老身鄒氏,見過侯爵夫人,夫人萬安。”
“鄒嬤嬤好。”陳予懷時刻記著婆母同她說過的話,趕忙回禮道,“予懷愚鈍,日後還須嬤嬤好生教導,您在岱星閣中不必多禮。”
對方似乎很是滿意她的禮數,在她落座之後也笑盈盈地點了點頭坐回自己剛才的位置上去,隨後才將話題引至了正道兒上。
“老身受公爵夫人之托,前來教授您。雖不過是些為人婦、為人媳的道理,但到底是在公爵府中,比旁的地方規矩要多些。
從明日起,還請夫人寅時三刻起身到別院中聽講,直至亥時就寢,為期半月。其間您若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老身自會指出來,還望夫人多多包涵。”
“那是自然,嬤嬤不吝賜教,該是予懷感謝您。”
陳予懷柔柔應下,將人送出了廳門之後,靠在桌旁發了一會兒呆。
為人婦、為人媳的道理,不用想也知道是些什麽。
真沒想到,她有一天還要去學那些自己曾經在書上看過的、無比憎惡的三從四德。
可是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在這個時代每做一件不喜歡或是不能理解的事情,都要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賀長影對她好,做這些就當是為了他的麵子罷。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談戀愛的感覺。
肯為對方改變自己的認知,甚至為對方去作出犧牲。
但是改變認知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該鬆動自己的底線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陳予懷覺得挺不可思議、也挺可怕的。
可不得不說,賀長影是個會討人歡心的,也最能抓住讓人心軟的點。
晚飯時候,陳予懷跟他說完今兒見鄒嬤嬤的事情之後,他既沒勸她好好兒學規矩,也沒拿什麽公爵府的大道理來壓她,反而很輕鬆地拿手去刮了刮她的臉蛋兒。
“你不願意就不學了,我是公爵府的長子,日後還會是侯爵府的主人。什麽規矩不規矩的,我便是這些地方的規矩!就算別人說你不懂禮節,也自有我擔著。”
此話一出反倒是陳予懷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轉念一想自己畢竟是外來客,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是這些人覺得順理成章的啊。
她不想改變,可人家又憑什麽因為她去改變、日後還替她背鍋?
“哎呀,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沒關係的,不就是早起晚睡,半個月罷了,不妨事的。”
就當是上曆史課,了解了解這個朝代的風俗習慣好了。
賀長影淺笑,低下頭去夾碗裏的菜,也沒再說話。
寅時起床,要是擱在現代,陳予懷或許還會擔心自己根本醒不來或是錯過鬧鍾。
可在這兒,賀長影要早早起來讀書,外頭的丫鬟小廝們清晨又一撥接著一撥來提醒她還有多長時間該起來了。不斷的動靜叫人睡也睡不踏實,她索性便披衣起身。
等穿好了那侯爵夫人繁瑣的衣裳,陳予懷帶著采瑛趕到別院,鄒嬤嬤已經早早立在了廳上,她暗自感歎這老太太可真精神。
“嬤嬤早。”
她福身問了好,才欲坐下,就被那鄒嬤嬤叫住了。
“昨日說的是寅時過三刻,夫人卻這麽早就到了,敢問您可有去過青竹軒先拜見公爵夫人?”
陳予懷一下子傻了眼,她隻想著早到總沒錯,卻沒想到這一茬兒。
她也不敢回頭瞧采瑛求主意,隻得低聲嘟嘟囔囔道:“並未去過。”
鄒嬤嬤麵色如常,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為人婦,無論是尋常人家還是官爵家眷,最要緊的是一個孝字。今兒夫人忘了晨昏定省,可見是新婚,還沒有把心思放到婆家來。”
陳予懷咬著嘴唇沒說話,心裏卻在腹誹這嬤嬤狡猾。
明明昨日沒說過她還管這事兒的啊。
“那麽今兒的第一課,就是先學會把身心都放進這公爵府裏來。請夫人移步祠堂為賀家祖宗抄經百遍,過了午時,老身自會派人去查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