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二十五兩
金霞城，內城區。
天光酒樓。
這裏是金霞城最高端的酒樓，也是大明府最高端的酒樓，一頓飯的花費，動輒以萬兩銀子為單位，普通人不吃不喝攢一輩子錢，也不一定能湊夠在這裏大吃一頓的飯錢。
此刻，頂層包廂之內，金霞城各大商會，以及本地家族的勢力，都紛紛齊聚於此。
“各位，今天把大家召集過來是為了什麽，想必各位都是清楚的吧？”
一位老者緩緩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後，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渾濁的雙眼中，閃爍一道精芒。
話音落下，在場的眾人，各自對視一眼，神色中都是一樣的表情，胸有成竹，帶著一絲淡淡的戲謔，仿佛要講什麽東西，玩弄於股掌之中。
“柳家主，你們柳家是這大明府本土第一大家族，這次的事情，我們也都是因為信任你，才齊聚於此，那些虛頭巴腦的話，咱們就不用多說了，直接開門見山吧。”
一位麵容粗獷的壯漢咧嘴一笑，說道。
“好。”
那老者，也便是柳家家主齊漢山緩緩點頭，環顧了在場眾人一眼，道：“蒼南域的情況，各位都已經掌握了吧？他們的存糧不多，再過幾日，便要消耗幹淨，而朝廷要調度過來賑災的錢糧，至少也要十天以上才能到達。
可諸位心中也都清楚，就算是朝廷的賑災糧款都到了，七成以上的人還是沒飯吃，而對於這些人，我們總要商量出一個章程來。”
“依柳家主的意思呢？”
一位儒雅的中年麵露微笑，緩緩開口。
“一斤糧食，二十兩白銀，如何？”
柳家主淡淡一笑。
“二十兩？”
那粗獷的壯漢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著柳家主，道：“您最近吃齋念佛，心腸軟了不少啊，居然才二十兩？”
在正常情況下，一兩銀子，能買三十斤糧食。
而這位柳家主的開價，是二十兩銀子，買一斤糧食，價格足足翻了六百倍！
而這樣的漲幅，居然還被壯漢說成心慈手軟……這裏的一番對話，若是落入外人耳中，保準要叫人膛目結舌。
“二十兩不低了。”
柳家主緩緩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道：“三年前淩雲府鬧饑荒的時候，糧食最高價，也才二十六兩銀子一斤，都是一府之地的鄉裏鄉親，咱們賺點錢就賺點錢，也不好鬧得太過分了。”
那儒雅中年點了點頭，道：“柳家主說得有禮，不過……孫兄的意思，我是讚成的，二十兩銀子，與我們預期的價格，的確還有出入，不如就按照淩雲府那邊的市價，把最終價格穩定在二十五兩銀子左右，如何？”
“善。”
“我同意，二十五兩銀子差不多。”
“柳家主好好考慮一下，難得有這麽好的機會，不多賺一些，豈不是暴殄天物？”
“……”
在場眾人聞言，紛紛是開口附和，一聽別人淩雲府的奸商能賺二十六兩銀子，他們若是隻賺二十兩，那也太吃虧了。
都是一樣的要錢不要命，都是一樣的要錢不要臉，憑什麽就比別人少賺五兩銀子？
要知道，今天能坐在這裏的商會、家族，都已經在這段時間內，囤積了至少數百萬斤糧食，一斤差五兩銀子，數百萬斤差了多少？
“好好好……”
柳家主伸手按了按，示意眾人平靜一些，然後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這人老了，總想著為子孫後代積點德，既然各位都想賣二十五兩銀子，那就從了各位的意願吧，不過我醜話可得說在前麵，各位既然已經認定了這個最終價格，那就要按此來執行，誰家若是以低價偷跑，後果各位是知曉的。”
哄抬糧價這種事，光靠一家是沒有用的，也很容易被官府針對和調控，所以，想要在這次大災中賺上一筆的勢力，都要聯合起來，一起操控糧食價格的走勢，隻有團結成一個整體，他們才能安安穩穩的賺大錢。
“柳家主之意，吾等自然知曉。”
儒雅中年人笑了笑，說道：“那，就以朝廷賑災糧抵達後的第三天為最終時限，如何？”
“可以。”
在場眾人紛紛點頭。
而最終時限的意思，就是指，到了這一天，才能將糧食的整體價格，推到最高點去，之前賣糧，肯定不能一下子就直接賣出二十五兩銀子一斤糧食的高價，那樣吃香就太難看了。
隻有一點一點的抬價，今天翻一倍，明天翻一倍，後天再翻一倍，才能如溫水煮青蛙一般，不斷地拉低災民們的心理防線，等到了朝廷的賑災糧抵達，糧食價格卻沒有絲毫降低的時候，才是他們徹底露出獠牙的時候。
相信，到了那個時候，災民們也就該絕望了，無論糧食價格再高，為了嘴裏能有一點吃的東西，他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
畢竟……
饑餓，是這個世界上，對人最殘忍的事物。
幾乎沒有人能夠忍受，自己一點一點變饑餓，一點一點被餓死的感覺，等餓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人的理智就沒有意義了，生存的本能和野性會占據上風，屆時，為了能填飽肚子，無論做出什麽事情來，都不無可能。
相比之下，易子而食還算是沒那麽饑餓的時候才會做的事情，真餓到一定程度了，開始人吃人的時候，還管什麽子女不子女？
當然……
在場的各位奸商們，也不會讓事情真到那一步去，他們的目標，也隻是賺錢而已，隻要讓災民們在饑餓麵前，忘掉糧食的價格，就算是最好的火候了。
隨後，眾人又商議了一番，最終確定了，第一天糧食的價格，以及隨後每天的漲幅如何，甚至在粗略的估計，每天會餓死多少人，最終在其中取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平衡點，一步步的將糧食提升到價比黃金的地步。
最終將所有章程都確定下來之後，在場的眾人也就都放鬆了起來，開始閑聊，道：“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誰在收糧，各位都知道嗎？”
“一些後知後覺的小家族罷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家夥，跟在我們後麵撿一點漏罷了，不足為慮。”
粗獷的壯漢冷笑兩聲，說道。
而他身旁，那儒雅的中年人輕輕抿了一口茶，道：“我倒是聽說，兵部尚書徐家的小姐，同樣也在各地收糧，並且，她還聯合了齊王府的那位二世子殿下，打出的旗號，貌似是要幫助蒼南域救濟災民……”
話音落下，在場的眾人，都紛紛忍不住嗤笑了幾聲，連連搖頭。
“一些含著金鑰匙出生的蠢貨，有錢不賺，卻要拿糧食去救濟那些泥腿子，實在是愚不可及，沒關係，他們想要賑災，就讓他們賑災去好了，等他們手中的糧食放光了，這蒼南域的災民還是得乖乖聽我們的。”
壯漢仍舊是一臉冷笑。
“知道他們存了多少糧食嗎？”
柳家主緩聲問道。
“不知……”
儒雅中年人搖了搖頭，道：“但，那徐冰蕾身在統禦府內當值，也是第一波知道蒼南域會發生饑荒的人之一，以徐家的財力，如果一心要收糧，這八天的時間過去，怎麽著也能收來一百萬斤以上吧？”
一旁，那壯漢也跟著點了點頭，道：“這個數字差不多，畢竟，整個大明府內的糧食，都已經被我們幾乎買空了，她就算有錢，也隻能到旁邊的青雲府和邵陽府去買，但這一來一回，就不知道要多少時間，而且我們這邊漲價，旁邊的幾座府地也會跟著漲價，再加上運輸的成本……徐家撐不下去的。”
“徐家撐不下去，齊王府呢？那位二世子殿下喜歡徐家小姐，可不是什麽秘密，若是齊王府傾力支持，那我們可就有得麻煩了。”
一人皺著眉頭，略顯擔憂。
“不足為慮。”
這時，柳家主搖了搖頭，說道：“就算齊王府內的那位承德王爺，真的昏了頭要讓自己兒子瘋下去，我們還是早已經占了先機，手裏頭的糧食，無論何時，都能夠賣出高價去，最多拖得時間長一些罷了。”
話音落下，在場眾人紛紛點頭，口中稱讚道：“柳家主所言不錯，正是這個道理，隻要我們齊心協力，齊王府又算得了什麽呢？”
“哈哈哈……”
一陣歡聲大笑，場內賓主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