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餘韻
靈海巨城內發生的事情，在隨後的幾天內，快速擴散開來，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靈海域。
無論是城主被殺，亦或者九道狼煙的升起，對於整個靈海域內的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
而現在，這兩件事竟然同時發生在了一起，其所引起的震動，不亞於山崩海嘯，每一個聽到這消息的人，都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從未有哪一個人的名字，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傳遍整個靈海域，但現在……
楚雲！
這兩個字，已經是人盡皆知。
哪怕是個聾子，也會對這個殺了城主後，又擊退了獸潮之人，如雷貫耳。
這一番事跡，稱一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毫不為過，震古爍今，說得就是這個意思了。
而在這個極具震撼力的事件中，對於普通民眾來說，更加重要的一件事，卻是楚雲殺死城主秦無極的原因。
大眾並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就代表楚雲說了謊，他是在給城主潑髒水，可是如果這樣，又怎麽解釋他後來又舍生忘死，去孤身對抗狼王？
一個卑鄙無恥、下流齷齪，給城主潑了髒水之後還殘忍下殺手的人，會不惜自己的性命，拖著重傷之軀與狼王死戰嗎？
這合理嗎？
可如果楚雲說的是真的，那這件事情，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秦無極身為靈海域的域主，靈海巨城的城主，本應該是千萬百姓的守護者，但他卻暗中勾結妖魔，收了妖魔的好處後，把那些抵抗獸潮的武者，如牲畜賣肉一般，出賣給惡靈山脈內的吃任妖魔……
這件事，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不寒而栗，太過陰森，也太過黑暗了。
可是，當有心人複盤了一下秦無極成為城主之後，在長城防線建設上的態度，一切仿佛又變得十分清晰了。
秦無極最開始當城主的那幾年，與獸潮對抗的也是極為激烈，那期間，還發生過一次八道狼煙的大規模獸潮入侵，也就是秦無極與狼王對戰，略微險勝的那一次。
但是，就在那次之後，獸潮入侵的規模和頻率，相較之前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僅規模小了，次數也少了很多。
那個時候，靈海巨城內的人都以為，是狼王被城主大人擊敗之後，被嚇破了膽子，不敢再來大肆入侵靈海域了。
這個觀點在當時，確實是非常合理的猜想，也給秦無極這位新上任的城主，帶來了一波非常高的聲望，奠定了他後來的統治基礎。
可是，問題也隨之出現，那就是，妖獸入侵的頻率，既然已經低下來，既然惡靈山脈內的妖魔已經被打怕了，那靈海巨城這邊，為什麽不趁勢大興土木，將長城防線完全建成呢？
要知道，完全體的長城防線，其上運行的陣法，可以橫跨三千裏疆域，其陣法強度，哪怕是堪比涅槃境的狼王，也無法輕易攻破。
若是有了完全體的長城防線，靈海域的獸潮威脅，也就可以大大降低了。
但，當時的秦無極，卻並沒有選擇繼續建設，而是在各種阻礙的麵前沉默了，沒有堅定地推動，甚至顯得十分消極，又說沒錢，又說沒資源，又說沒人，硬生生的就把建設進城給強行阻斷了下來。
這個決定，在當時是飽受爭議的，不止一個人認為，城主應該力排眾議，堅定地將防線建設推進下去，這才是長久之道。
但秦無極沒聽。
由於後來，妖獸入侵的規模一直不大，以靈海巨城現有的條件，也確實都能阻擋的下來，所以這件事就一直擱置著，仿佛被人遺忘了。
這件事在當時，有很多人都不理解，也猜不到秦無極為什麽會屈服在這小小的困難下，但現在，一切仿佛都有了一個合理的答案。
那就是……
秦無極就算想要建設長城防線，妖魔也不允許。
雙方的關係，並不僅僅是利益輸送的合作關係，同時也是一種針鋒相對的博弈關係。
妖魔拿資源買人肉，是建立在妖魔有能力入侵靈海域的前提下，如果長城防線完全建立起來了，那妖魔自身的威脅性就要大大降低了，甚至說再也沒有什麽機會，能夠進攻靈海域。
所以在這個時候，建設長城防線，就是妖魔最不容被僭越的一條底線，也是一條不可被觸碰的生命線。
如果秦無極敢建設長城防線，那就相當於是和妖魔直接撕破了臉皮，必然會招致合作失敗，情況立刻回到以前的處境，所以這道長城防線，並沒有那麽容易就能建立起來，而且秦無極也沒想去建設。
畢竟……
在秦無極看來，長城防線的建立，是為了防範妖獸，而現在，他和妖獸達成了合作，那還用防什麽妖獸？有這個精力，多賣點人肉過去，換取更多的利益它不香嗎？
而且，有心人也發現，惡靈山脈內出現奇異妖術，能夠無聲無息擄走一整個營地的武者的手段，也確實是在這個時間段，才出現在靈海巨城這邊的，一切都仿佛被聯係到了一起，一切也都說得通了。
所以，在這樣一番複盤之下，靈海域內民眾對於秦無極這位死去的城主，可謂是一瞬間罵聲四起。
尤其是那些曾經在防守區域上，被妖魔擄走的勢力，更是第一時間站出來，向鎮妖府方麵進行了控訴，萬人血書，要求徹查。
這數十年來，在惡靈山脈的邊界線上被妖魔擄走的人類武者，少說都已經是數千人了，如果這些人是在戰鬥中被殺，沒有人會因此多說什麽，但現在卻被證實，他們是被城主出賣而死，這讓人如何能接受？
事發後的第三天，鎮妖府的使者團來到了靈海巨城之中，帶隊之人，正是十二路鎮妖軍中實力最強的大統領徐文凱。
而除了徐文凱之外，十二路鎮妖軍中，還有許多人也都來到了靈海巨城之中，包括上次惡靈山脈內宮殿遺跡開啟，進入過其中的幾位少軍主。
耀光軍的林玉兒，火行軍的李歸鴻、智宸軍的齊洛、斬鬼軍的常遠和少陽軍的張天河。
以及……
府主之子，葉蒼雲。
使者團來到靈海巨城後，第一時間便進入了城主府，對外宣稱是進行調查，但實際上，隻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調查？
有什麽好調查的？
秦無極的那點破事，鎮妖府真正的高層心知肚明。
不僅僅是靈海域，與惡靈山脈接壤的，還有其他幾個域，情況也都是類似的。
朝廷裏的大人物，不希望鎮妖府得罪了惡靈山脈內的那位，所以默認，甚至是鼓勵下麵的域主進行這樣的防守策略。
“發個通緝令出去，我們在此待上兩日時間，兩日之後，我們離開靈海域，返回鎮妖府，讓上頭再任命一個新域主過來。”
徐文凱對葉蒼雲這般說道，除了發布一張通緝令搜捕一下楚雲之外，剩下的是什麽都不打算做了。
“明白。”
葉蒼雲點了點頭，他身為府主之子，也清楚內幕，知道在鎮妖府，也有許多人對這種現狀萬分不滿，但迫於上麵的壓力，也沒有辦法。
對於秦無極這號人，鎮妖府內十二路鎮妖軍中的統領們，心中是無比鄙夷的，甚至都巴不得這種小人趕緊去死，現在秦無極陰溝翻船，真被殺了，他們心裏暗自竊喜都來不及，哪能指望徐文凱再去給秦無極報仇？
“另外，靈海巨城內的輿論，也需要壓一壓，那個楚雲不是已經跑了嗎？把責任都丟到他頭上去就行了，同時也要否認他對秦無極的一切指控。”
徐文凱淡淡道。
“會有人信嗎？”
葉蒼雲眉毛一挑。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得這麽說，秦無極的事情，不能被放在明麵上，不然朝堂中的那些大人物臉往哪擱？”
徐文凱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使喚著葉蒼雲出去辦事。
軍中就是這樣，哪怕是府主之子，放在大統領的手中曆練，那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沒那麽多彎彎繞繞。
葉蒼雲走出房間的時候，正好看見，一位士兵帶著一個誠惶誠恐的中年男人，來到了徐文凱的書房外麵。
“大人，元河宗宗主上元真人前來請罪……”
士兵報告道。
話音落下，書房內傳來徐文凱的聲音：“進來。”
門口，上元真人對那名帶路的士兵擠出了一個笑容，然後邁步走入了書房之中，過程中他一直垂目彎腰，進門後看見徐文凱，便深深的鞠了一躬。
“元河宗上元子，見過大統領。”
上元真人謙卑道。
“嗯。”
徐文凱鼻子裏擠出一個淡淡的應聲，道：“你來請罪？”
“是……”
上元真人歎息了一聲，說道：“那楚雲出身自元河宗小青峰一脈，是我元河宗的一員，盡管小青峰人丁凋敝，宗門對他疏於管教，但他犯下了這樣的大錯，我元河宗也是有責任的，所以特來向大統領請罪。
如今，我元河宗已經將楚雲剝奪了所有身份，驅逐出了元河宗，連帶他所在的小青峰一脈，也被宗門徹底斷絕。
同時，我們還聯合了玉衡宗、淩元宗一起，在整個靈海域範圍內，對楚雲展開了通緝和懸賞，配合鎮妖府一起，將這個逆徒捉拿歸案。
可惜那楚雲的師父，多年前外出曆練，已經了無音訊，不然一定要把他的師長帶來，替他受過才行……”
這一番話出口，徐文凱的眉毛稍稍一揚，停頓了很久。
他抬起頭，凝視了上元真人好一會兒之後，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宗門內出現了這等倒行逆施之輩，也確實是你們的不幸，做到這一步，也算夠了。”
“大統領說的是……”
上元真人明顯鬆了口氣，聽徐文凱這樣說，那元河宗這一關就算是過了。
“行了，出去吧。”
徐文凱揮了揮手。
上元真人拱手，後退兩步後，才轉身離開。
出了城主府，玉靈真人迎了上來，緊張地看著上元真人，問道：“如何？”
“沒事了。”
上元真人緩緩呼出了一口氣，有些悲哀的歎息了一聲，道：“明明是做了正確的事情，結果卻要落得這樣一步田地，可悲，可歎啊。”
玉靈真人聞言，也是跟著歎息了一聲，道：“楚雲他也是為了宗門著想，不然也不會特意來信讓我們將他逐出宗門……如果宗門不做得狠一點，其他人很有可能會抓住這一點，來攻擊我們元河宗啊。”
“嗬嗬。”
上元真人苦笑了兩聲，搖搖頭道：“他本來就非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我原本還指望靠他來振興元河宗，現在看來，卻是和三年前的徐師弟，二十年前的宋道天小師叔一樣，都是靠不住的人喲……”
元河宗近百年的曆史上，總共就出現過三個驚豔絕倫之人，前兩個分別是在靈指山上領悟了天品指法的元河宗小師叔宋道天，而另一個，便是楚雲的師父徐勁鬆。
至於到了現在，這第三人，也是最驚豔的那人，毫無疑問，正是如今的楚雲了。
可惜的事情就可惜在這裏，這些驚豔絕倫的天才，往往性情也十分激昂，就像是時刻準備綻放出去的奇花，但是在綻放的那一刻，也是它從這小小花盆中離開的那一刻。
小小的元河宗，裝不下那樣一尊真龍。
是龍，要麽上天，要麽如海，怎麽會一直停留在淺灘之中？
……
另一邊，元河閣故址。
之所以說是故址，自然是因為，元河宗在幾天前就已經解散了。
前元河閣的掌櫃，拿著楚雲的手書，宣布了元河閣的解散，然後閣內的成員，便紛紛化作鳥獸散，幾天時間就不見了蹤影。
而元河閣的故址，也在第一時間，就被查封，如今鎮妖府的使者團來到靈海巨城，其中以林玉兒為首的幾位少軍主，便直接來到了這裏。
葉蒼雲抬頭看了一眼這八層閣樓，進入後一路拾階而上，很快便來到了第八層，邁步走進了這其中最大的一件書房。
推門進去，便看到林玉兒、常遠等人，正在書房之內，看著裏麵的各種物件，一副十分感歎的樣子。
“少府主，你怎麽來了？”
常遠有些意外。
“這話倒應該是由我來問你們。”
葉蒼雲翻了一個白眼，道：“調查靈海巨城這件事，是由我爹交給我師父負責的，和你們這些家夥有什麽關係，還非要跟過來？”
“故地重遊而已，不行嘛？”
林玉兒眼睛紅紅的，坐在楚雲的辦公椅子上，手裏拿著楚雲經常在這裏用餐時用的那雙筷子，似乎是睹物思人了。
“行行行，誰說不行了。”
葉蒼雲一瞥見對方那副仿佛隨時會繃不住，和他大吵一架的樣子，就腦殼直疼，可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再做掰扯。
他走進書房，看了一眼那寬大的桌子，心中知道，這裏就是楚雲曾經經常會坐的地方，於是他也走上前，一屁股就坐在了書桌上。
“你們應該早就知道，那個在遺跡內讓我吃了大虧的人，就是楚雲吧？”
葉蒼雲忽然問道。
話音落下，屋子裏的幾個人對視了一眼，都各自打了一個哈哈。
“不用瞞我，事到如今，我也都猜到了。”
葉蒼雲搖了搖頭，說道：“在靈海巨城這樣一個偏遠之地，還有人能讓我吃癟的，除了他，也不會再有別人了，我聽說你們幾位的軍營中，最近都新入了不少人手，都是從元河閣解散的人裏加的吧？”
“……”
常遠幾人對視了一眼，沒有回答。
林玉兒道：“他在遺跡內救過我們一命，那些元河閣的人，我們一定會保。”
“行，想保那就保吧，不過是多了幾張吃飯的嘴，以你們幾個的身家，還是養得起的。“葉蒼雲點了點頭。
“聽你這意思，似乎是不打算將此事上報？”
常遠有些意外，問道：“你不是很氣恨那個讓你吃了癟的家夥嗎？”
“是很氣……”
葉蒼雲點了點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又緩緩呼出了一口氣，說道：“但是，他能去殺城主，又能阻擋獸潮，這些事情，都是我做不到的，也是我所欽佩的，他這樣的人，值得本少爺去尊重。”
說著，葉蒼雲從書桌上站起身來，敲了敲林玉兒身前的桌案，笑道：“別紅著眼睛了，你們還會有再見的機會，這天下對於庸人來說的確很大，但對於像他那般的蛟龍來說，卻是一個正好的舞台，要不了多久，我們還會再見到他，隻不過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會把當初的場子找回來！哈哈……”